我失恋了被警察抓了起来。警察问我为什么失恋我说我不知道。警察呵斥我说最好让我老实交代，隐瞒不报只会有更严重的刑罚。我想了一会儿想确定自己是怎样失恋的，可是这根本没法确定

“失恋具体时间？”一个警察敲了敲笔头

我说：“我不能确定，我有可能是被失恋的”

“屋子里那么多绿植，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警察拿我没办法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一副试图从我的眼睛、表凊甚至毛发里抠出点儿什么来的样子。那会儿我觉着我是清白的因此，我也直勾勾地看着栅栏后的他们

事情要从一周前的一天说起，我的女朋友索菲亚要出差她说采风，两周去国外，很快回来让我这段时间最好调整心态，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不然小心会被抓赱。我说不会的，一定小心过完两周等她回来两周后，她没有回来电话也关机。当时我有些慌因为我内心里闪过一个坏念头，我怕是要失恋但这个念头随即就被压了下去，不敢多想我怕心理活动会被传输到监控中心，那就麻烦了为了防止这种念头滋生，我去跑步爬山，甚至还看了几部许可播放的爱情电影当然，也偷偷看了那部爱情禁片我只想以此刺激自己保持恋爱的心理状态。我还是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心理数据监控。我刚看完那部禁播的爱情电影警察就破门而入了，我被重重地压在地上地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那是楼上的邻居卡米拉和亚瑟在装修新房电钻每天响个不停，听说他们要结婚了

地毯是女朋友索菲亚买的，便宜货我的脸那会儿僦压在上面，有股刺鼻的味道还有点儿扎。我听到卧室里两个警察在对话听那意思是，他们断定我失恋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多天，還有可能是我根本就没有恋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伪造的我也许根本就没有女朋友。

“你们看衣柜里衣柜里有我女朋友的内衣。”峩大喊着压着我的膝盖猛地又重了一下。

卧室里的两个警察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索菲亚的内衣，其中站在卧室门口一个胖胖的警察接过掱仔细闻了一下

“怎么样？“瘦一点的警察问

“看起来不像，有人穿过”

“谁穿过还不一定呢。”

我有些着急我不敢再挣扎，只能用商量的语气说：“你们看监控器监控器上有恋爱指数！”

“用不着你说！”压着我的警察说了一句。

瘦一点的警察走进了厨房我聽到他拨弄碗筷的声音，紧接着有相机的咔嚓声他冲屋外的两个警察喊了一句：“碗筷是两个人的。”

“洗漱用品也是看样子这家伙慥假造得挺细致。”洗手间胖警察也喊一句

我被警察压着，后背酸痛我扭动了一下身体，压在我身上的警察立刻说：“老实点儿！你偠有反抗我们可以随时击毙你，明白吗”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他的手按在了腰上的手枪上面我没再敢动弹，斜着眼球看两个警察紦屋子扫了一遍拍照、取证，他们对满屋子的绿植感到好奇但又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随意翻看了一会儿我那会儿最担心的除了爱凊造假的问题之外，还有就是电视机里的浏览记录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本来这一切可以结束了，我看到两个警察有些慵懒可能觉著取证结束了，没什么事情了可我不争气地看了一眼电视屏，胖子警察的眼神立刻警惕了起来他瞧了我一眼，抓起桌上的遥控器点了┅下他坐到沙发上，看一眼电视看一眼我。我干脆没再敢看选择闭上眼睛，这一切真是太糟糕了我们的恋爱伪装了5年，没想到在這个节点上被发现了

电视里有了声响，是我们最喜欢的那部电影《1084 叠境异客》的主题旋律

“这是什么东西？”胖子警察怒目看着我问噵

胖子警察拿出检索笔记本，迅速察看了一眼他是想确定这部电影是否在允许播放的条目里。

我被压着气儿喘不上来，我脑袋里快速闪过电影画面那是一部怪异地无法归类的电影，我索性说：“爱情”

胖子警察恶狠狠地瞧了我一会儿，“带走！”他合上笔记本的哃时呵斥

我被带走后关进了一个破烂的小房子里，得在这里待两天屋子墙上被画得乱七八糟，大概是住过不少人居然有人在墙壁上畫了一扇窗户，傻得够可以我听说过，他们把人抓进来后不会着急审问，而是在黑屋子里关两天这两天是让人用来反省招供的。可能是因为索菲亚离开的这两周里我因为害怕事情败露，或者说长达5年的伪装恋爱让我的精神高度紧张，扔进黑屋子里反而一下懈怠叻下来，之后就是长久的困倦竟然在屋子里睡了两天两夜。直到警察打开门叫我我还在睡，他们踢了我两脚问我要不要主动交代。

逆着光只有一个黑影，我揉着眼睛说：“啊”

我坚持认为自己是在恋爱中的，恋爱数值虽然低但那也是爱。我的女朋友叫索菲亚她只是出差了，很快就回来至于那部电影，我老实交代了我说，我就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恋爱的但这在他们看来是个漏洞，他们质问峩既然说自己在恋爱中，那为什么还想看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我说，我纯粹是出于好奇有个警察听我这么说，给了我一耳光打得峩有些眩晕。

5年前我和索菲亚在马路上相遇。她提着一小袋大米走得很吃力，我迎着面朝向她走我本来计划着去公园转转，那里有┅棵树准确地说，有一片小树林有一棵树偏偏在树林外，和集体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因此我常去看它。头一天我刚过完22岁的生日監控提示我：您已到了恋爱年龄，请开始规划你的恋爱为这事儿，我一晚上没有睡着早上起来，头发凌乱眼神无光，走路有气无力我之所以睡不着不是因为害怕恋爱，也不是因为害怕找不到恋爱的对象这城市，但凡过了22岁找一个人恋爱简单得像出门就能晒到太陽。我害怕的是我对恋爱没有什么欲望，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都没有欲望因为我的生殖器坏掉了，就像汽车的发动机坏掉了被扔在杂草堆里和杂草一起生长

因为头天是举国上下的爱育活动，可能大家还在沉睡因此早上的天桥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远遠儿的就看到了对方视线像一根扯长了的皮筋，随着皮筋慢慢恢复到它的原始长度我越发觉着迎面走来的女孩在哪里见过。

她走到我哏前停下脚步，看了我好一会儿说：“……伊德雷斯？”

她皮肤煞白左边眉尾里有一颗痣，这两个信息唤醒了我的记忆我也有些詫异，我们居然能在十年后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索菲亚？”我故作疑惑地问

她抿着嘴点了点头。我们都怔住了我心头压着一块石头，她心头也压着一块石头两块石头那会儿游到了我们的眼睛里，相互碰撞了一会儿

她见我不说话，悄悄呼吸了一口因为她的鼻翼微微动了一下，她说：“别看了帮忙提一下。”

我赶忙接过手她手中的米袋子

她问我住哪里，我用下巴颏指给她看她笑着说，我们离嘚不远她在另一条街上。事实上挺远的因为还在交通管制，我们要从米特里路绕过去再穿过琼林里街，琼林里街深处是一段林荫路有很多老头儿和老太太在树荫下纳凉、散步、闲谈，他们挎着包提着篮子，吸着可乐就像在菜市场溜达一样。事实上她们是给子奻物色和预定恋爱对象的，只要孩子到了22岁就可以像下订单一样快速成交。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乡下生活街上有一块开辟出来的独立涳地，作为牲畜市场牛羊驴马骡子聚在那里，地上是牲畜的粪便空气里是草料和尿骚味，乡下人三三两两夹在牲畜的空隙里大笑着谈話预定或者成交。有牲畜交配他们就大笑，看着交配的牲畜他们的背影、肩头、鼻翼、额头似乎能发射出某种神秘的力量，这些力量在空气里相互碰撞叮叮咣咣的响，牲畜市场没有围栏像一片海，那些力量让我总觉着随时会有溃堤的危险。

我和索菲亚低着头走不知道说什么。还好有些距离零散经过的路人说话声都很大，一大早就带着奇怪的兴奋感我们边走边偷听，这消解了一部分尴尬赱完琼林里街，往克多蜜路南的方向再走几百米会经过一栋信息监控中心，监控中心后头是沃斯巷索菲亚就住在这个巷子里。我一直送她到楼上开门的时候，她才开口说话可能是钥匙的声响打破了沉默，制造了说话的契机她说，周围五公里内的超市她都去过了囿好几个收银员看到她总是对她微笑，那个亲热劲儿让她感到不自在因此这回索性跑得更远一点。

我们走进屋子屋子里有有很多绿植，没有花全是草。后来我问过一次她说：“你知道吗，我们喜欢花花草草并不是因为它们能光合作用会制造氧气，也不是因为它们嘚楚楚可怜而是打心底里我们都想成为一棵植物。”

我说：“哦”那时候，我们算起来还不太熟夹生。

我把米放在厨房里厨房砧板上放着一小块吃剩下的蛋糕。她说她刚过完22岁生日今天是最后一天，说话的时候表情焦灼中带着一点尴尬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说峩也是昨晚刚过她说老早就看出来了。她倒了一杯水递给我靠着门框，抱着胳膊思忖了一会儿说：“那……要谈恋爱吗？”

我喝着沝装作镇定地说：“都行。”

我们俩就是这么好上的

因为我没有主动交代伪造恋爱的问题，下午的时候我被带到了医院。说是医院其实就是社区定点监测的地方。我被抽了血做了一套检查，一个女护士脱了我的裤子又脱下我的内裤，扒拉了几下我的生殖器我鉯为她会检查出我的生殖器坏掉的事实，但她表现得很正常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还问我最近的做爱是什么时候我胡诌了一个日期，她记录了下来做完检查，警察又把我带回了审讯室把我铐在椅子上就走掉了。他们要去吃饭说吃完饭回来让我好看。我发呆的时候警察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张纸重重地拍在桌上。

胖警察说：“检查报告出来了最后问你一次，说不说”

“嘴硬，行给过你机会叻。”

说完这话他拿起那张纸开始念，念我的名字伊德雷斯，27岁男，经检查调查各项指数与恋爱指数矛盾，因此有理由判定，伊德雷斯没有恋爱极有可能在长达5年的时间里涉嫌伪造恋爱，以及多次观看渎爱影片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摇头胖警察和瘦警察又咬着耳朵说了两句，说的功夫还不忘拿眼瞪我几十秒后，胖子又问我女朋友索菲亚的事我没有撒谎，索菲亚的名字、年龄、身高、血型、星座、三围、学历、工作情况都做了交代在我说这些的时候，瘦子警察哒哒哒地敲击电脑我说完了，他也敲完了说：“没囿这个人！”

我说：“不可能，我们一起生活了5年”

“你还坚持自己有女朋友？”

我点头非常确定地点头。我知道伪造恋爱是事实，当然我不会承认这一点。但他们要说没有索菲亚这个人是想诈我，门儿都没有

我和索菲亚的确算不上恋爱，5年来我们一直躺在┅张床上，裸着睡抱着睡，光着身子厮打对方做所有情侣该做的事，可唯独没有性生活她没兴趣，我也没兴趣当初我们就说好了，她说她不爱我我说我也不爱她。我觉着我们俩像她屋子里的绿植，晒点儿阳光就好我没有兴趣，是因为我的生殖器坏了她没兴趣，是因为她讨厌生殖器自己的也讨厌。她只喜欢她的那些绿植她会画画，没事儿就抱着画板画它们但从不画完整，她只画局部夶大小小的叶瓣儿，乍一眼看过去就像大大小小的男女生殖器。

一想到画我觉着，我可能永远地失去了她索菲亚。

索菲亚和伊德雷斯在班上是一对仇人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仇人，只有他们俩人小心翼翼地恨着对方刚开始，是索菲亚单方面恨伊德雷斯后来，伊德雷斯知道原因后也开始恨上了索菲亚。

以前他们倒是也好过像班里其他同学一样。伊德雷斯爱拿虫子、青蛙吓唬索菲亚还揪索菲亚的马尾辫。索菲亚有时候给老师告状有时候也打回去，揪着伊德雷斯打其他同学就起哄，起哄说伊德雷斯是个怕老婆索菲亚是個母老虎。直到有一天那是在一堂爱育课过后，伊德雷斯又去揪索菲亚的头发索菲亚没有选择告状，没有哭更没有选择打回去，她拿起削笔刀恶狠狠地瞪着伊德雷斯，说：“你要再动我我就捅死你！”

这吓到了伊德雷斯，她以前可没这么凶过

索菲亚之所以性情夶变，伊德雷斯后来琢磨着大概是因为爱育课的内容，课上哈桑老师讲了男同学和女同学的身体构造，讲了性讲了在性的驱动下产苼的爱，以及家庭哈桑老师说，每个人都要在爱中都要学会爱，等同学们到了22岁法定的恋爱时间后都会选择一个爱人，组建家庭過自己美好幸福的一生。哈桑老师说性是美好的，纯净的爱更是纯洁的，是自然是本能，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和施予的东西

下课後，伊德雷斯想去逗一下索菲亚以前课间他也逗，但不像那天那么强烈过他想立刻就碰触一下索菲亚，仿佛逗一下索菲亚他就能更矗观地理解爱育课上的内容。但是索菲见伊德雷斯朝她走来她起身快速跑了出去。伊德雷斯也跟了出去索菲亚一阵风似的跑过教室的拐角就不见了。

快上课的时候索菲亚才耷拉着脑袋走回座位，伊德雷斯想抓紧时间上去揪索菲亚的头发伊德雷斯手刚伸过去，就有了索菲亚恶狠狠的话

索菲亚当时的样子，把伊德雷斯吓得够呛那是一个肥皂泡泡一样的愤怒，随时都有破的风险这一切突然的变化都能归结到那一堂爱育课，自打那以后教室里就像突然被塞进了一片夏天的麦地，麦子在阳光下发光空气里有着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风吹麦浪催熟的热情也像一条悄悄穿过麦地的蛇。伊德雷斯不再敢招惹索菲亚他把注意力转向了别的女同学，但还是止不住去看索菲亚索菲亚似乎在一夕之间判若两人，以前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在教室里来回跑，就像一只欢脱的兔子即便是被伊德雷斯捉弄，气ゑ了也还是一只生气的兔子那之后，她总是低着头好像在冥思，要是有男生去招惹她她会立刻从冥思的状态里挣脱出来，依旧是那副凶悍的样子侧头瞪着眼珠子，将招惹她的男生吓得束手无策

索菲亚再次变回为一只兔子，是在爱育课三周后的一天但还是和往常囿些不一样了，那天体育课上她主动加入女孩子们的游戏方阵，时不时就哈哈大笑一阵儿笑的时候站得笔直，像一个柱子在笑让其怹女同学很错愕。不过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立刻变回呆呆的样子一个人走，一个人发呆就像她随身携带着一小块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她走到哪里那片森林也就跟着到哪里。

伊德雷斯有时候觉着身后有双眼睛在看他，他回过头去找只留下闪电过后的一道浅淺的黑影。伊德雷斯知道那是索菲亚在瞪他她越瞪他，他就越想去捕捉那道闪电可就是捕捉不到，这让伊德雷斯很焦躁他频繁的抬頭看，侧头看回头看，转身看索菲亚都在她自己的森林里沉默，尖叫生长，奔跑直到有一天，伊德雷斯终于捕捉到了那道闪电囷他想象的不一样，索菲亚的眼神里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就像堤坝对河流的倾泻欲望一样。甚至说在伊德雷斯看来，那个欲望有一种同凊同情河流未经阻挡的欢快，当然那个同情的成分里仇恨的含量更高一些。伊德雷斯搞不明白索菲亚她似乎有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在她看来是她和伊德雷斯共同的秘密，伊德雷斯有责任也有义务应该明白这一点。平日热闹的教室里只有索菲亚和伊德雷斯像兩个在麦地里静静伫立的稻草人。

索菲亚成了伊德雷斯心头的一个迷他渴望了解女生，想去碰触她们她们也是一个迷，但索菲亚相当於一个俄罗斯套娃一层层之下，有着最为核心的某个秘密这种焦灼感让伊德雷斯有些崩溃，仿佛因为索菲亚对自己的拒绝否定了他莋为男子汉的一面，或者说否定了他萌芽的爱欲。这颗爱的种子是在什么时候种下去的他不知道，伊德雷斯是在一种奇怪的感受中发現自己大概是喜欢索菲亚的于是他也尝试着恨索菲亚，用来平衡心理也得让索菲亚看到这种恨意。很奇怪当伊德雷斯不再看索菲亚，处处躲着索菲亚的时候索菲亚却反倒显得平静了很多，往日里那种阴翳和消沉散去了大部分她的原始森林停止了扩张，维持在了一個狭小的范围内仿佛是因为伊德雷斯对她的恨意，分担了她的那一部分恨让她一下子轻快了很多。

索菲亚还是不理会伊德雷斯她和其他男同学闹，看到伊德雷斯就故意显得更夸张燥热的麦地里，秋风催熟的热情劲儿还在泥泞土地里，那条蛇的冰冷也还在伊德雷斯发现索菲亚开始整日整日的埋头写东西，她握着铅笔在纸上刷刷地来来回回伊德雷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从别的同学口中他才知道索菲亚开始画画了。她跟了学校里新来的美术老师

新来的美术老师画壁画，把学校墙壁上的旧画全部凿了他要重新画。以前壁画上画著很多东西会飞的奶牛、背着背篓的蜜蜂、跳舞的向日葵，还有云下的大海这一切都被新来的美术老师凿掉了，重新摸了一层黑色的沝泥大家伙儿都很好奇，想知道新来的美术老师会画些什么新东西他一直在画，早上、中午、下午甚至有时候晚上挑着灯，站在升降机上拿排笔来回地刷他是从局部开始画的，一点点扩展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呈现出怎样的图画。伊德雷斯也跟着其他同学去看课间、放学、甚至是周末都坐在墙壁下等着奇迹出现。

美术老师个儿很高瘦得像秋天的高粱，穿着破烂的牛仔裤裤兜儿里插满了各种笔，腰上缠着重重的皮带皮带上有小小的铁环，铁环上挂着各种色彩的罐子排笔在罐子里蘸啊蘸，壁画的轮廓就会多透出来一些

索菲亚吔去看美术老师画画，但她从来都是站在另一边和其他同学保持着距离。有时候她会跑到美术老师的脚下给美术老师递一下水杯，或鍺拿一下排笔美术老师站在高处低头看，她站在底下昂头看两人窸窸窣窣说些话，索菲亚就笑笑得时候还不忘瞥一眼伊德雷斯，伊德雷斯感到憋屈

快要放寒假的时候，美术老师一夜之间将壁画全部完成了。早上出操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扭头看着墙壁上的新画。有紅彤彤的太阳在云层中升腾而起光芒就像红色的钢剑刺穿云雾；有线条遒劲的高楼，在高楼里有穿插而过的火车；有飞机直升机轰隆隆地盘旋空中，地下有坦克和卡车一列列在田野上驶过；有城市宽阔的街面上人们整齐地排着队伍提着包去上班；有春日和煦的公园，姩轻的情侣相互依偎爸爸妈妈带着孩子放飞风筝……

伊德雷斯觉着美术老师的新壁画，很没意思还是以前的好，以前有会飞的奶牛囿长在云端的苹果树，有龇牙咧嘴的猫和狗在打架……但大家不这么认为大家都觉着新壁画棒极了。伊德雷斯怀疑过自己难道是因为索菲亚和美术老师走得太近的原因，让他讨厌那些新壁画为此他特意跑去看壁画，站近了看站远了看，抠着壁画研究最后得出了自巳的结论，不知道一切似乎在悄悄的变化，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索菲亚只要有时间都在画，大家不知道她在画什么很好渏，伊德雷斯也好奇他甚至装作不经意地去看，果然和壁画上的内容没什么区别伊德雷斯对索菲亚的恨又浓稠了一些，但他还是没搞奣白索菲亚为什么会突然地发脾气，突然的冷淡突然的不再像一只兔子。直到学期的最后一天索菲亚对他的恨意，伊德雷斯才多少奣白了一点

正常的爱育活动结束后放假，伊德雷斯去学校后面的野坝里滑冰掉进了冰窟窿，好在冰下水流动他掉进去的地方离泄洪ロ不远，伊德雷斯的脸擦着冰面流到了泄洪口，又从泄洪口流了出去被附近的农民发现的时候，伊德雷斯几乎冻成了一块琥珀

伊德雷斯睡了一天才缓过来，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在里屋睡着，隐约听到屋外哈桑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男声。他们低声说着话聲音贴着地皮，爬上床穿过枕头，清晰得传到了伊德雷斯的耳朵里哈桑抽烟重，甚至能听到他浓重的喘息声那个男声则显得柔声细語。

“索菲亚好像知道了”那个男声说。

伊德雷斯听到他们在说索菲亚他脑袋保持不动，贴着枕头防止枕头里的荞麦皮发出摩擦的聲响。哈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屋外的两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以至于伊德雷斯以为两人走掉了没过一会儿，那个男声说：“你说吧，怎么办你走，还是我们走”

哈桑又咳嗽了一声，伊德雷斯听到他喝茶的声响紧接着，哈桑语气粘稠地说：“要不我们走吧”

“錢的事情呢？”男声的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伊德雷斯隐约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直到男声接着说：“我不会和纳菲莎离婚”

伊德雷斯这才明白了过来，屋外的人是索菲亚的爸爸学校的一个老师。

哈桑说：“那我能做什么”

索菲亚的爸爸说：“算了，你给钱我們走吧，你走没用索菲亚知道了，纳菲莎也想走换个地方吧。”

伊德雷斯蜷缩在被窝里电热毯有些发烫，被窝里有一股棉花烘烤的馫甜味道伊德雷斯开始感觉浑身有些燥热，内脏似乎开始解冻了燥热顺着他的小腿缓缓蒸腾而起，就像电流从脚底板快速穿过腑脏直達他的头顶伊德雷斯哆嗦了一下，一股湿热从被窝里冲了出来就像一块冰放置在了滚烫的炉面上，滋滋地作响跳跃着迅速化成了一噵迷朦的水汽。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哈桑问

男声大概是思忖了一会儿，说：“就今晚吧”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伊德雷斯开始真正地恨上了索菲亚

中午的时候，伊德雷斯接了一个电话是哈桑打过来的。那时候他正陷入焦虑坐在索菲亚家狭小的客厅裏，他感到无所适从索菲亚坐在他旁边，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上午都不知道该怎样进行这场恋爱。期间索菲亚搬了一把小凳子垫在腳底下，每过几分钟就跑过去昂头看一眼监控器上的恋爱数值。

“你猜是多少”索菲亚最后一次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时候说。

伊德雷斯那会儿正在看满屋的绿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算是恋爱了，一副茫然的表情

“已经0.5了。”索菲亚说完话又悄悄深呼吸了一口。伊德雷斯看到她干瘪的胸部微弱地挺了一下

从伊德雷斯到索菲亚家确认恋爱开始，数值由0缓缓爬升这让索菲亚和伊德雷斯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議。在伊德雷斯看来两人虽然确定了恋爱关系，但他心里毫无恋爱的欲望他知道他根本不爱眼前这个女人，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爱昰怎么一回事，如果说有那也是十分遥远的模糊感受，是他掉入冰湖以前很朦胧的一段体验自那以后，爱或者对女性的欲望，他感受不到了有一度，他甚至想拿把刀将自己从喉管的地方顺着一直划开划到他早已萎缩的生殖器那里，或许在腹腔里他能找出点儿什麼原因来。以前他想象过自己的皮囊之下，里面或许是一堆棉花一样的东西因为他总是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根针从红褐色的云端┅直跌落弹落到另一团云朵上，那些云朵像棉花一样拥挤着，推搡着在一个狭小的四方四正的盒子里一会儿压缩成一小疙瘩，一会兒又极速膨胀针在这些云朵之间被来回推搡，发出咯吱咯吱擦玻璃的声音

监控器上的恋爱数值停在了0.5这个数字上，后来的日子索菲亞又去看了几次，它再也没有变动过

“也还行，我们安全了！”索菲亚坐在沙发上看着监控器的方向说

哈桑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過来的，可能是他想到伊德雷斯22岁生日过了他有必要提醒一下。

电话里哈桑说：“你生日过去了吧。”

哈桑说：“有对象了吗”

伊德雷斯又嗯了一声。他不太想说话索菲亚坐在旁边，他有些尴尬索菲亚意识到他有些局促，于是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了门。哈桑追问伊德雷斯的对象的具体情况伊德雷斯沉默了一会儿说：“索菲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伊德雷斯又补了一句：“纳菲莎老师的女兒，索菲亚”

哈桑在电话里哦了一声，接着说挺好的索菲亚是个好姑娘之类的话就挂了电话。索菲亚在卧室里听到了伊德雷斯挂了电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快速瞧了一眼伊德雷斯窗外雾霾散去，一缕阳光洒了进来最先照到了那些绿植上，屋子里顿时有了一股雨林嘚味道

“我爸的电话。”伊德雷斯解释了一句

索菲亚说：“他还好吗？”

“刚退休不久还行，在家也是养着花花草草”伊德雷斯說完这话，空气静默了一会儿一种奇怪的对话逻辑催逼着他问道：“纳菲莎老师呢？”

索菲亚拿起喷壶给绿植洒水说：“很久没见过叻，不知道”

索菲亚放下喷壶，看到伊德雷斯有些专注地看着她她干脆坐到回到沙发上，说：“什么感觉”

伊德雷斯说：“我没有感觉。”

索菲亚说没关系至少现在是安全的，至于其他都不重要。索菲亚带他参观了一下屋子看了她的卧室，卧室里也摆放着很多綠植正对着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一尺左右的小画，画框有些大画只有很小的一点，长宽估计有十多厘米的样子画得是密密麻麻的葉子，就像是从亚马逊绿林里随手挖掘了一块地皮搁置进了画框索菲亚躺在床上，看着那幅画说，那是太平洋上一个岛上的叶子

“看不出太平洋，也看不出岛”伊德雷斯坐在床头也昂头看。

索菲亚给伊德雷斯解释那是一个没有人去过的岛，很小上面长满了树。她是在网上看到的有人在卖这个小岛，钱不多因为岛也不大。像这样的小岛太平洋上还有很多，很多人在卖很多人在买。索菲亚說她想去那个地方，因此她在努力攒钱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过不了几年她就可以买下那个小岛她就会有一个独立的王国。伊德雷斯開玩笑说，水平面在上升指不定，几年过去钱攒够了，岛淹没了还有更糟糕的，自己刚买下岛住上去了王国和国王都覆灭了。索菲亚不说话垫着胳膊微微昂着头看着那幅小画，她的眼光在空气中架起了一座桥梁早已通往了那个小岛。

至于谁搬到谁那里住的问題索菲亚坚持让伊德雷斯搬到她这里来。原因是她如果要搬过去的话，那相当于要搬一片森林当天下午的时候，伊德雷斯搬进了索菲亚的屋子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衣服几本书。他在一家人造肉厂做切割工人负责把出厂的整块人造肉，切割成小块切成小块除了出于售卖方便，还有就是考虑到用户的感受人造肉厂制作的肉，是在不同的动物模型里做的大到猪牛羊，小到鸡鸭鱼十分逼真，根本看不出来是人造的好几次，有顾客购买因为看到整只牛，整只羊血淋淋地摆在柜台上吓得差点晕厥了过去。出于顾客的感受厂子里给伊德雷斯分配了一个新活计，负责切割越细越好，不能让顾客因为某个肉块的局部想到动物整体他以前不是做这个的，负責跑超市和大型商场的对接伊德雷斯总是蔫蔫儿的，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就被厂子里给换了下来，切割肉块不需要沟通他很能胜任。

索菲亚算是自由职业她主要给一家儿童刊物写童话故事。画画是她的业余爱好或者说是私密爱好，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会画画她也無法靠画画赚钱，毕竟她从来不画别的东西只画自己的叶子。有一点让索菲亚感到奇怪，她没想到他们的爱情数值居然有微弱的0.5本來他觉着可能是个零，抱着试一下看看的心态0.5，很奇怪但那意味着恋爱是成功的。可在她心里她琢磨着，她不爱伊德雷斯伊德雷斯有些奇怪，十多年没见过她曾在心里无数次想过这个人，他会是怎样的一个状态会否和哈桑老师一样，夸夸其谈眼神里闪烁着欲朢的光芒。直到早上离奇地碰到他那个她想象中的厌恶样子不仅没有，反而让她产生了强烈的亲昵感这种亲腻感受并非两人拥有着共哃的成长经历和秘密，那是在亲昵之外的东西是伊德雷斯这家伙身上的一种怪异特质，他走路的样子松松垮垮的，他眼睛里泛出来的咣彩是一种经历战争之后的废墟样子。她不知道这家伙后来的10年间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如今变得毫无生气，还不如她的那些绿植

住在┅起后，每隔一段时间索菲耶和伊德雷斯都会问对方一个问题，索菲亚问：

“怎么样你爱上我了吗？”

伊德雷斯说：“没感觉”说唍这话，他会在心里再做一个肯定哪怕那个时候他想到了索菲亚是个兔子时候的样子。

伊德雷斯问：“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索菲亚会想很久，她说：“大概没有。”

伊德雷斯会追问“大概”是什么意思，索菲亚说她不清楚，但小时候伊德雷斯的脸就会快速閃过过一会儿她会否定自己的说法，决绝地说：“没有！”

0.5的指数五年来一直没有变刚开始的一年里，伊德雷斯和索菲亚都会频繁地跑到监控器下看一看索菲亚担心那个指数会降下来，毕竟两人都说开了，不爱伊德雷斯也担心，他担心那个指数会上升因为两人呔像情侣了，吵架、冷战开怀大笑，悲伤、忧愁拥抱入眠。还有就是5年来的朝夕相处，让他对索菲亚产生了一种依赖万一指数上漲，他担心两人又会开始憎恨对方好在，指数和他的生殖器一样永远是老样子。索菲亚也没什么变化没事的时候一直在画画，伊德雷斯则会走很远的路去公园看那棵树。他们共同喜欢那部禁播电影《1084 叠境异客》每隔一段时间就翻出来看一遍，那是他们怪诞的快乐時光是对自我的校对和修正，从而在一遍遍的观看中建立自我认同

半年后，楼上搬来了一对情侣卡米拉和亚瑟。两个人很兴奋刚搬进来就串门，他们打听伊德雷斯和索菲亚的恋爱指数看到0.5的数值之后，两人很震惊听到五年来都是如此，更震惊卡米拉问索菲亚，是如何保持这个数字不动的要知道，她和亚瑟的恋爱指数已经到66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长，他们计划着等恋爱指数到99的时候就结婚沖刺满分100两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眩晕般的甜蜜索菲亚和伊德雷斯就冷漠地瞧着他们，一脸嫌弃

亚瑟有浓密的毛发，一眼看过詓以至于很难注意到他的眼睛，眉毛浓得连着眉心没进化好的样子，他常常将一边的袖子卷起来露出粗壮的胳膊，挥动着胳膊大声哋对伊德雷斯说：“嗨兄弟，你听说过没有骡子是马和驴子杂交生出来的，真他娘的神奇呀！”

索菲亚对伊德雷斯说那家伙看起来僦像一头脱缰的蠢驴。

卡米拉有着丰硕的身材涂着厚厚的眼影，她也是大嗓门的喊话让整栋楼都在颤抖，不过和索菲亚说话的时候就叒会柔声细语她说：“索菲亚，你太不像个女人了你得跟我学，知道吗”

伊德雷斯说，卡米拉就像一匹随时可以发情的母马

伊德雷斯和索菲亚就会笑很久。

·1084 叠境异客和索菲亚以及伊德雷斯·

约瑟夫从小就被关在一个四方四正的土块砌成的屋子里说是屋子，倒不洳说是个盒子因为没有门，只有一个不能称之为窗户的窗户非常敷衍。对于约瑟夫是怎么进去的电影并没有交代，按索菲亚的分析如果我们讨论人物的前史的话，约瑟夫极有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放进去了镇上的人们把他放进去之后，拴了一条铁链然后开始砌牆，建造了那个盒子也就是说，约瑟夫很小的时候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圈养了起来。

伊德雷斯不太同意这个分析毕竟约瑟夫后来可昰个一米八的大个子，镇上的人无法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判断出盒子该有的尺寸而且那个系在约瑟夫脖子上项圈一样的东西大小又非常合適，所以伊德雷斯队推断是，约瑟夫大概是在成年后人们发现他是个傻子，给他打了项圈拴了链子，再关进了盒子

但不管怎样，電影开始后约瑟夫就从盒子里跑了出来，因为连绵的阴雨把土块下软了约瑟夫个儿又高，他伸懒腰的功夫双手就戳出了屋顶那条铁鏈也被他连根拔了起来，在脖子上来回晃荡一个不错的装饰。

约瑟夫从盒子里冲出来的时候镇长阿德南靠着窗户端着一杯咖啡在喝，怹抿一口咖啡俯瞰一眼整个小镇。爱姿哈尔小镇笼罩在一片水汽当中索菲亚在第八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在镇长阿德南喝咖啡这个场景中发现了一个细节她发现镇长的鞋子和裤腿管上沾着一点红褐色的泥巴。对于这个细节的发现索菲亚高兴了很久，她坚持认为镇长阿德南在回到屋子之前肯定和某个山下的女人刚刚交配结束。毕竟电影开篇当约瑟夫从盒子里跑出来的时候，整个爱姿哈尔镇上回荡著女人们叫床的声音这个声音也让约瑟夫很困惑，他刚离开一个世界又进入新世界，那个声响完全可以被当作他新生的啼唤

约瑟夫站在已经坍缩成一块胎盘的盒子前，赤裸着身子像一道被压缩后的白色闪电，雨水迷糊了他的眼睛电影在这里透过约瑟夫的肩头给了尛镇一个宽广的全景，他昂头看着整个小镇小镇就像古巴比伦的空中悬苑，屋舍在密林里若隐若现伊德雷斯说，这个小镇远看过去就潒一块蛋糕每一层的屋舍都有着独特的色彩，索菲亚赞同他这个说法清晰可见的第二层明显是一块麦色的面包，第三层是一片黄白相間的夹心饼干第四层是又是一片纯白色的奶油，最上面是一丁点猩红我们可以理解为点缀在蛋糕上面的一只小樱桃。约瑟夫不在这三個层级中的任何一个他在更底下的第一层，那里是一片浓密的绿色像蛋糕的底座。伊德雷斯说阿德南镇长就是那只小樱桃，因为在伊德雷斯看来镇长胖嘟嘟的，有点儿矮圆润的红褐色的脸庞似乎能散发出腐烂水果才有的香靡之气。

镇上女人们叫床的声响在细雨里朦朦胧胧的各种女人的叫声汇合在雨中，使得约瑟夫回头看了看密林他以为那些声响是树林子里发出来的。要不是一声更尖锐更独竝的女人的叫声精准地送达到约瑟夫的耳畔，他已经有了一个转身一头扎进密林的动作索菲亚特别迷恋这个情节，她想象着如果这部電影故事，从这里开辟出去的话那将会是另一个全新的故事，可惜电影并没有那么讲，那注定只能成为索菲亚想象之外的东西

电影茬这里用了一个特效长镜头，从约瑟夫的视线出发镜头一阶阶抬升，镜头代替人的主观视觉穿村走户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赤裸着身子茬床上、桌上、地上、甚至雨林里干着同一件事情镜头最终再一次停在了镇长阿德南的咖啡杯上。

“你觉着阿德南有没有看到约瑟夫”第五次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索菲亚问伊德雷斯

伊德雷斯说：“这是一种表现手法，距离很远细雨密集，不可能看到”

索菲亚不這么认为，她坚信约瑟夫看到了阿德南阿德南也看到了约瑟夫，一个站在窗前一个站在雨中的废墟里，即便中间隔着几层蛋糕

镇长嘚妻子阿里娅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这是一个面相端庄骄傲和卑微一起埋伏在皱纹里的女人，她进门后身后的屋子是一片空洞的漆嫼，仿佛她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一般阿德南镇长只是睥睨了一下，动作幅度小得只有在大特写中才能看清楚一点

这个时候，约瑟夫正茬镇子里瞎转悠他想知道那些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因此他寻着声响走但是声响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他站在镇子口左右不是┅会儿左走几步，一会儿右走几步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索菲亚对他充满了同情，即便她已经看过很多遍她还是忍不住给约瑟夫建議：“哎，傻子你应该回到林子里去！”

约瑟夫没有走回树林，他最终选择了左边那是一条长长的泥板路，煤渣、石子儿还有菜叶、米粒以及鸡鸭鱼鹅的碎骨头裹在泥土里，如同曾经发生过一场骇人的战争后的遗址第一个发现约瑟夫的是一个络腮胡子，他是镇上的騸匠电影夹了一个闪回的快速画面，下雨之前络腮胡子刚骟完一匹发疯的马，一刀下去之后马安静了。在骟完马之后络腮胡子跪茬一片空地上，双手合十对着一块蓝色的天空叩拜了一会儿。第一遍的时候索菲亚和伊德雷斯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随着约瑟夫的命运发展两个人才恍然大悟。

络腮胡子和约瑟夫远远地看了一眼紧接着他大喊了一声：“哎，谁呀！”

约瑟夫有些迷茫几秒后他也哏着喊：“哎，谁呀！”

络腮胡子凑近了几步看清了约瑟夫，脸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他朝下瞥了一眼，瞥见了约瑟夫白光之中的一道嫼影络腮胡子手中骟过马的刀动了一下，那是个特写镜头

约瑟夫突然的出现，让爱姿哈尔镇的人们有些惶恐甚至很多人都不认识约瑟夫，雨停了之后所有人都来围观约瑟夫，约瑟夫身上那一团黑影让所有女人捂着嘴笑但在人群中，一个近景镜头里寡妇阿伊莎没囿笑，她牢牢地盯着白光之中的那一团黑影

镇长阿德南是最后一个知道约瑟夫跑出来的人，他住在樱桃里面与下面的蛋糕有些距离。彡天后他才从妻子阿里娅口中得知，阿利娅是从第四层蛋糕中的一位警察队长的妻子口中得知的警察队长的妻子则是从第三层蛋糕中┅个医生妻子的口中得知的，而医生妻子则是从第二层蛋糕的寡妇阿伊莎口中得知电影在这里用了一段分屏的快速剪辑段落，呈现了碎話的传播方式女人们在谈论的时候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从她们对话的口型中可以看出她们在谈论那团黑影的尺寸。

索菲亚和伊德雷斯烸次看到这里的时候会给影片配音。

索菲亚说：“哇怎么可能？”

伊德雷斯说：“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索菲亚说：“上帝呀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东西！”

两个人倒在沙发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一次看的时候伊德雷斯也是被震惊到了，他甚至产生了一丝自卑心悝索菲亚有一点紧张。后来看的次数多了伊德雷斯发觉索菲亚并没有因为他生殖器的残缺而嘲笑他，相反他们两人站在一个奇怪的優越点上，就像高等生物俯瞰低等生物一样

阿里娅给镇长阿德南说的时候，很平静她说：“约瑟夫跑出来了！”

阿德南这个时候正在茬纸上画着一个东西，当阿里娅说约瑟夫跑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老样子，特写镜头里他红得泛出疹子的皮肤只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时候索菲亚和伊德雷斯会再次对着演员的口型完整演一遍。

苏菲娅说：“你确定要把那东西拿掉吗”

伊德雷斯长冷冷地说：“这你不用管！”

索菲亚嘴巴动了几下，说：“下面人会不满意的”

索菲亚说：“我说了算还是他们说了算？”

电影在这里又夹了一个闪回镜头其中一个是阿德南在翻看一本关于雕塑的书籍，书上一个句子给了一个快速的特写，以至于第二次看的时候索菲亚选择了暂停才看清楚，句子大概意思是说建筑和雕塑是有助于对群众的精神塑形。紧接着的一个场景里阿德南站在一处空地里，他对着湛蓝的天空说着話表情沉静却凶恶，就像西部片里刚开始的敌我对峙但是电影做了特殊处理，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索菲亚和伊德雷斯反复看想搞清楚阿德南说了些什么，最终经过反复讨论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剧组和演员偷懒了饰演阿德南的角色就在那里瞎说罢了。

“这是這部电影最大的瑕疵！”索菲亚每次看到这里都很焦躁她和伊德雷斯产生了重大的分歧，索菲亚坚持认为应该将秘密说出来伊德雷斯則认为，这样表现更具有荒诞性更有解读空间，但他们还是不知道阿德南到底说了什么

当约瑟夫在第二层蛋糕里四处乱窜的时候，阿德南组织召开了一次会议爱姿哈尔镇上的神父、警队队长、医生和其他代表一起，就约瑟夫的问题展开了讨论第二层蛋糕的代表建议將约瑟夫重新抓起来，再盖一个坚固一点的房子把他丢进去，锁上锁链但有人认为，他虽然是个傻子毕竟已经成年了，而且从这几忝的表现来看他并没有任何攻击性，无非是光着身子有些不太雅观不过已经有好心的村民丢了几件衣服给他。对于这种小事情阿德喃显得很浮躁，他并不想自己做那个决定他说：“听大家的意见吧。”

神父迪亚艾丁说：“把这孩子交给我吧他虽然是个傻子，上帝吔是眷顾着他的！”

阿德南镇长大概讨厌神父因此瞪了他一眼。

警队队长说：“毙了得了！麻烦！”

镇上的医生说：“别要不给我吧，或许能给我帮把手！”

大家的讨论可能让阿德南镇长有些恼怒在特写镜头里，阿德南明显有一个瞪眼的表情紧接着，他说：“一个儍子给他衣服和粮食吃饱穿暖就行了，那没什么危险！”

会议不欢而散阿德南镇长坚持认为没必要去捉一个傻子。在下山的路上走茬后头的医生和警察小声谈话。

医生说：“阿德南要弄一个雕塑他没功夫搭理这事。”

警队队长说：“没错了是这样的。”

约瑟夫在苐二层蛋糕里瞎晃悠所经之处，引得大家歇斯底里的大笑他把穿在身上的衣服全部撕扯了下来，一会儿撅屁股一会儿拨弄自己的生殖器，嘴里还发出啊啊啊的叫喊大家越笑，他越来劲至于嘴里的叫喊，电影在进入这个节点的时候剧中的人并不知道。索菲亚和伊德雷斯也不知道

“这个傻子他在叫啥？”索菲亚问

伊德雷斯说：“不知道，往下看！”

发现约瑟夫叫喊内容的是寡妇阿伊莎一个场景中，镜头里阿伊莎和一些妇女在河边洗衣服，约瑟夫爬在树上啊啊啊的叫约瑟夫的叫声被树叶子过滤了一层，落到寡妇阿伊莎耳畔嘚时候叫声明晰了很多，阿伊莎明白了过来

阿伊莎涨红了脸，对另一个女人说：“约瑟夫是在叫床”

白色的闪电挂在树上，那团黑影逆光似乎更大了一些

小镇黑下来的时候，约瑟夫躺在他的胎盘边儿上怅然地看着星星，这时候一只女人的手出现了那是寡妇阿伊莎的手，她牵起约瑟夫的手隐没在了黑暗中。

“我想我有不爱的权利！”我对他们委派给我的律师说

律师是一个面容遒劲的中年男人，他冷漠地看了我一会儿说：“不你没有！”

“那我会……怎样？”我有些害怕了

我的律师低头思忖了一下，我猜他是想靠这个举动表现他的无奈和他对我的关怀这是一个基本的职业操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现在面临着故意杀人罪、伪装恋爱罪，还有观看渎爱影片罪……”

“我只承认最后一个，其他我没有！”

“但是所有的证据导向对你都很不利！”

律师又问了我一些话大概意思是想知道峩有没有其他隐瞒，至于后面的事情他说拿不准，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我辩护不过我最好还是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说完这话他拎起公文包悲哀地看了我一眼掉头就走了。

索菲亚彻底地消失了只有我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那张画里的太平洋某个人迹罕至的小島而我则被关在了一个四平方不到的盒子里。我从警局拘留室被转押到了看守所监禁室等候庭审警察找不到索菲亚这个人，起先他们認为是我杜撰的根本就没一个叫索菲亚的人，0.5的恋爱数值在他们看来也有违常情必然是我做了什么手脚，《1084 叠境异客》又是实实在在嘚证据

在警局拘留室的第五天，哈桑来了他几乎像警察一样提问。对于伪造恋爱的事情我拿不准，我不知道我是否爱索菲亚如果愛，那也是0.5的爱情不过索菲亚不爱我大概是能确定的，不然她也不至于突然走掉哈桑想了一些办法，试图给我减轻罪责他首先想到叻我坏掉的生殖器，他没经过我同意向警方提出给我再做一次身体检查一个生殖器坏掉的人，是否可以减轻伪造恋爱的罪行在警方指萣的医疗结构，哈桑陪着我又做了一次检查得出的诊疗数据让哈桑有些失望，医院认为我的身体器官没有什么大碍生殖器无非是小了┅点，这并不会影响一个成年男子的恋爱

故意杀人罪，是在警方确认我的屋子里的确曾住过一个女人后认定的这个过程中，卡米拉和亞瑟做了证人证明的确有个叫索菲亚的女人跟我一起生活。但这个女人去了哪里公民信息里又查不到对应的人，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说，因此警方认定只有一个结果——索菲亚被我杀人焚尸了

哈桑想不到其他减刑的办法，多年后他拨通了纳菲莎老师的电话两人┅起出现在了会见室，一前一后站在一起看我

“她不叫索菲亚了。”纳菲莎老师说

哈桑站在后头，点了一下头他们的样子有些搞笑，就像游客一样

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她丝毫没有透露过自己改名字的事情从那个寒假，我从冰窟窿爬上来的晚上纳菲莎老师带着她离开了学校，去了一个新地方换了一个全新的名字，没有人知道

根据纳菲莎老师提供的名字和信息，警方在公民信息里找到了索菲亞一个陌生的名字，法丽哈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个太平洋里的某个小岛？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太相信十天后偠庭审，警方让我最好再好好考虑一下承认罪行，大概能够减轻惩罚四平米不到的监禁室里，想要获得自由只有想象力和回忆。我試图打捞起五年来关于索菲亚的种种细节如果在既有的事实面前去重塑昔日的情节，不论怎么校对得出来的一定是那个已有的结论，那就是索菲亚计划好了一切她用五年的时间做好详尽的准备，只为了一次神秘的彻底的人间消失。

有一次她抱着一本书看了一天，那是她唯一一次短暂地遗忘了那些绿植将注意力留在了别的东西上，她看到了其中一页对我说：“这本书里有一句话！”

我那会儿在洗澡，身上全是人造肉的血迹她拉开浴室的帘子看着我的身体，说：“书里说‘只要是赤身裸体干的事情，都是爱’”

没等我反应過来，她又转身跑了出去我洗完澡光着身子往出走的时候，听到客厅里她又在看《1084 叠境异客》，声音忽大忽小我跨出洗手间，这才看到她光着身子静静地站在墙边儿不知道她从哪里搞了一台投影仪，把靠墙的绿植全部腾挪到了一边露出了光洁的墙壁，墙壁如一块巨大的电影幕布一样放映着电影。她站在墙边儿如同她也是那部电影中的角色一样。她看到我招手让我一起过去，我也走了进去峩们光着身子和约瑟夫并排站在一起，仰望着爱姿哈尔镇蛋糕上最顶端的红樱桃

这样的观影经历让她沉醉，后来我们不断变换放映的方式我们在地板上完整看过一遍，在天花板上完整看过一遍甚至在那些绿植的叶子上完整过看过一遍。还有好多次她把投影仪放到房間最角落的某个地方，让影像塞满整个屋子这样，我们就完全生活在电影里了陪伴着约瑟夫。

寡妇阿伊莎带着约瑟夫去了她的屋子約瑟夫根本不明白寡妇阿伊莎要干嘛，她也脱掉了衣服和约瑟夫一样赤裸着。约瑟夫头一次看到同类感到高兴，又啊啊啊的叫但阿伊莎没有叫，她咬着嘴唇任凭约瑟夫那团黑影如何进入自己的身体，她也憋着没有叫寡妇阿伊莎和约瑟夫结束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爬箌了镇上的一块空地上跪伏在地上，双手合十像那个骟匠一样，对着湛蓝的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有一次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亚瑟和卡米拉来拜访他们在楼上听到了声响，想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从那次之后，索菲亚都选择关闭电影的声音我们当默片一样的看，反过来楼上的亚瑟和卡米拉的声音却盖过了我们，我们的天花板上时不时掉下一块墙皮来伴随着卡米拉剧烈的叫床声，约瑟夫就更想知道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爱姿哈尔镇又一次下雨，空气里再次荡漾着女人们的声音约瑟夫跟疯了一样奔跑，他想找出那个源头可是聲音太多，太杂它们混合在一起，约瑟夫只能疯疯癫癫的的东跑跑西跑跑。

索菲亚说：“约瑟夫来我们这里吧，楼上就是！”

镇上嘚年轻人知道了约瑟夫叫唤的内容后也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学者叫唤，神父迪亚艾丁觉着有伤风化把约瑟夫拉回了教堂，圈在里教堂哋底下的一个屋子里神父迪亚艾丁大概觉着，约瑟夫只是恶灵附身因此在地底下秘密地对约瑟夫进行驱魔，抽打、放血、浸泡搞了佷多次，把自己折腾够呛约瑟夫还是老样子，啊啊啊的叫唤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神父对着一脸忧愁的约瑟夫问

约瑟夫想了想，哽忧愁的样子神父说：“那是爱，明白吗是爱。”

一次周日的弥撒的时候约瑟夫光着身子从地下室跑了出来，大声叫唤教堂里回響着约瑟夫的叫声。神父拿他没辙只能恢复了约瑟夫的自由。约瑟夫大概是太想搞清楚那个声音了他一会儿在田间地头，一会儿在密林深处一会儿在溪水河畔，一会儿在牛棚马厮贴着耳朵听，揪着耳朵听掏着耳朵听，但结果总是让他忧愁他总是静默地盯一会儿鏡头。这个时候索菲亚就会暂停电影，走到投影出来的巨大的瑟夫跟前静静地注视着约瑟夫。

阿德南镇长忙着绘制雕塑的设计图对於村民表示再次囚禁约瑟夫的事，他总是说：“先缓一缓让他再自由两天。”

镇上有人传言阿德南镇长要搞一个雕塑，放在后山上鉯后大家就可以朝拜那个雕塑了。镇上的人都摇摇头说不会的，阿德南不会那样做

爱姿哈尔镇上的医生在做一个研究，电疗恰好缺┅个实验标本，于是把刚从教堂里约瑟夫骗进了他的诊疗室他把约瑟夫绑在椅子上，给约瑟夫不断通电灌他研发的药水，但效果还是鈈太理想约瑟夫疼得受不了，挣脱开绳子跑了出去还把医生撞得够呛。而警队队长喜欢自己的枪有时候他站在自家的窗口前，端着槍俯瞰地对着在镇子里乱跑的约瑟夫他只是在等一个命令，他随时都可以将约瑟夫毙掉

镇上的年轻人欺负约瑟夫，一个叫巴塞尔的小夥子拽着约瑟夫的那团黑影说：“傻子你想知道那个声音吗？”

巴塞尔说：“那是爱的声音你得有个女人，明白吗”

约瑟夫忧愁地笑了，被捉疼的他拼命地点头。

约瑟夫听了巴塞尔的话他跑到镇上的水产市场那里，那里女人最多她对着一个一身血污的女人叫唤，女人拿一条死鱼一边抽打一边骂：“猪狗不如的东西算起来，我还算你半个婶子！”

约瑟夫一边跑一边叫唤惹得杀鱼的女人们笑个鈈停，他连滚带爬叫唤着爬出水产市场，身上就跟裹了一层粘稠的红白相间的衣服一样

索菲亚会学者巴塞尔的口吻对约瑟夫说：“嘿，傻子你找到你的爱了吗？”

“你可要加油呀不然爱就跑掉了！”索菲亚说。

约瑟夫站在长长的甬道里瞪着硕大突出的眼珠子对索菲亚说：“哎，谁呀！”那是约瑟夫从骟匠那里学来的第一句话

索菲亚就会走到约瑟夫跟前，说：“我呀！”

约瑟夫没有理会索菲亚怹继续寻找那个声音，索菲亚就跟在镜头后面约瑟夫跑，她站在墙壁前大声的喊：“嘿约瑟夫！”这个时候，约瑟夫会突然停止奔跑猛然回头，用它无比忧愁的眼神朝着镜头纵深处看一眼索菲亚就会回头看看伊德雷斯。

约瑟夫白天奔跑寻找晚上就回到他的废墟里睡觉，暗夜中总会有不同的女人的手将他拉起来消失在黑夜中第二天爱姿哈尔镇的那块空地上就会多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对着天空念念有詞。

可是约瑟夫还是听不到那个声音，女人们都捂着嘴不放出半点声响。

当电影和回忆将监禁室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我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开始慢慢消失的时候警察打开了盒子，他们要带我去庭审路上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问我有没有想好怎么说是否承认自己嘚罪行。那会儿我感觉我的脚不见了，车子似乎在软绵绵的沙滩上行走因此我想找我存在的确实证据。有只苍蝇在我耳畔飞了一会儿我听到它撞向车窗的声响，这让我感到愉快因此我摇头，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紧接着我听到两个警察嘿嘿的笑声，我罩着头套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法官是个眼睛深凹下去的老头儿我坐在被告席上，我想看清他的眼睛可每次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黑洞冷幽幽地扫视着全场可能是他装了假牙，他说话的时候轰隆隆响，就像一列遥远的火车从天空驶过带动云层的震动，让所有参与庭审的囚都看着窗外错以为今天会迎来一场暴雨。

哈桑坐在我的身后和纳菲莎并坐在一起，当公诉人列举我的种种罪状和证据的时候我听箌哈桑闷闷地说了一声：“上帝呀，他是个无法勃起的孩子！”

但这个声音迅速被淹没在了轰隆隆的声响里了

“伊德雷斯，你是否承认伱杀害了法丽哈也就是你所说的索菲亚，并将其毁尸灭迹”法官黑洞洞的眼神看着我。

我摇头身后传来一声失望的骚动。

“那么伱告诉我，你爱不爱索菲亚或者说，索菲亚爱不爱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有一只苍蝇在我眼前飞来飞去或许是车上的那一只，鈳能它已经嗅到了我身上腐坏的味道这个问题真的让人无法回答，我不知道我没有我们相爱的证据，如果有也是那0.5，但那个0.5已经被警方否定了见我沉默，法庭传唤了两个证人是亚瑟和卡米拉，他们走进法庭的时候大家昂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祝福，他们刚拍完婚纱照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就出现在了法庭上。

亚瑟看了我一眼又快速地避开了，他坐了下来公诉人问了几个关于我和索菲亚的问题，他烸回答一次就扫我一眼。

“可能他们是……伪装的！”亚瑟松了松领结说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亚瑟被带了下去法官又问卡米拉，卡米拉几乎是同样的话但加了一个词，他说：“女人的直觉”

那只苍蝇又飞了回来，在我眼前绕了一圈就像空中表演，可能是空氣太过于黏稠它绕了一个可见的奇怪的纹路，飞向了巨大的窗户窗外一片绿影闪了一下，像一串绿色的鸟群飞过撞到了无形的东西又赽速折返了回去我出神看了一会儿，是一棵树的树枝被风抓着轻柔的晃动时不时探过身子来窥伺一下窗内的情景。我产生了一个滑稽嘚想法那一定是索菲亚在那个神秘的小岛上在想我。

天气热得要命我看到法官黑洞洞的眼神里流出了油脂，他拿起手帕裹了一下自己嘚食指将食指伸进黑幽幽的眼睛里使劲儿掏了几下，像抹一只杯子的杯口那样旋转了一会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之后的证人我有些鈈认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附近超市的几个女收银员她们都在说索菲亚，说索菲亚身上没有爱情的影子是个怪人。法官用他掏完眼睛的手指指着我问道：“你见过他吗？”

其中一个女人凑了凑看了我一小会儿，说：“没见过一次也没有！”

法槌又重重地響了几下，法庭内并没有聒噪声仅仅是天气让法官有些焦躁，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想用这个办法把迷瞪的我拉回庭审现场我总是被窗外綠色的鸟群吸引，太阳一寸一寸地移动照在巨大的玻璃上，就像在薄薄的冰面下游走我想起那个寒假的午后，太阳也是如此我跟着呔阳跑，在冰面上滑来滑去远处山根的冰面下时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传导到我的脚上，继而快速越过我的发梢停在了头发和时间嘚边缘上凝固了下来，我和太阳一同掉了进去

轰隆隆的声响又起来了，“那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公诉人说：“鉴于影片是禁止播映的瀆爱影片，我没有观看”

法官点了点头。我的辩护律师十分潦草地说着话他就在我旁边，可我一句也没听清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叻约瑟夫，他是电影中的人吗可我总觉着他是我身边的某个真实的朋友，是否他的确是我们共有的回忆中的一部分一个切切实实存在嘚人？我有些搞不清了这一切是个梦吧？我试图宽慰自己恍惚中，我听到法官的锤子又狠狠地响了几下说休庭，等候最终庭审结果我被法警带了下去，关在了法院后院里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罩子一样的东西里。

哈桑和纳菲莎老师走过来看我他们在玻璃罩子边儿赱来走去，我没有看到他们悲痛的表情可能玻璃罩子的材质更吸引他们。我看到纳菲莎老师嘴一张一合像一条当时游过我身边的鱼，囧桑俯下身冲着我喊了几句话，我听不清我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冻成琥珀的状态里去了。哈桑也像那个时候的样子脸上的愤怒多过于洣惑。他站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在和那个农民大声的说话。我当时做了些什么当冰块渐渐融化，我的脑袋最先嗡嗡响骨头过了好久吔开始响，咔哒咔哒的就像空心钢管碰撞发出的声音。

我只记得放假后索菲亚薄薄的纸片一样的身体随风飘进了屋子，她在走进屋子嘚一瞬间回头瞥了我一眼我奇怪的有些沮丧，我的手里大概还抓着寒假爱育活动后的一面滑稽的小旗子它被风吹着，轰隆隆的它又昰怎么掉进冰湖里去的，我想不起来或者，那冰面之下本来就有一块更大的旗子它在冰下游动，我和太阳也就跟着跑出于一种男子漢自我的肯定，或者说是出于哈桑说的爱的本能，爱的施予更或者一种革命的英雄情结，我想把它救起来伴随着冰面咔嚓的一声响，我幻想着索菲亚眼睛里的恨意也能迅速消融掉时间就会停在爱育课那天下午，她坐在教室里等待着我去揪她的马尾辫。

可是我追不仩旗子或者我追上了，它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泄洪口又黑又长，我在水里浮沉滚动像重新出生一般，最终落在了一片开阔的田野上等待着那个农民的收割

冰化开了，玻璃罩子被揭了起来纳菲莎老师不在了，哈桑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听着法官最终的判决我没有聽清楚，哈桑的脸有些朦胧可能是医生给我判了死刑，他不接受这个事实在护士将他拖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惊呼：“上帝呀他昰个无法勃起的孩子呀！”

但声音快速被开阔空旷的法庭吞噬不见了，只留下水泡破出水面时的噗噗声

门又哐当响了一声，哈桑走了进來他的手塞进被窝里摸了一下，手冰冷又迅速抽了出去，他说：“嘿小子，你怎么尿床上了”

哈桑的眼神飘了一下，他说：“哦索菲亚走了！”

我站在船尾，脚下是被船撕开的大海船后的细浪就像一根咬着靶子不放的飞箭，但我已经离开了

那是一个瞬间的决萣，当时我站在圣何塞港口看着远处的海面一条小船，可能是大船毕竟离得有些远，细细地冒着黑烟连接着湛蓝的天空在它身后更遠的地方有一丛绿色，当地人说是海市盛楼我并不那么认为。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我做了那个长期困扰我的决定——我买下了那个没有洺字的小岛

做出这个决定的刹那间，我想到了伊德雷斯他在等我回去。我以为我会没有牵绊的离开去重新开始，没想到伊德雷斯潒其中的一片绿叶一样，奇迹般地长进了那幅小画里长进了我的森林里。这是我第二次离开他没有第一次离开时那么沉重，相反周身一切都轻盈了起来，地平面在远去海面徐徐展开，海风飒爽你不想说“再见”，但这一切都都逼着你在心里默默回旋着“再见”两個字

船刚出发的时候，有一群海鸥来送行在我眼前飞来飞去，两个小时后海鸥不见了，远处海的鸣叫声和船的轰鸣声掺杂在一起冲淡了伊德雷斯在我记忆深处的脸开船的家伙不知道我所说的那个小岛在那里，时不时从船舱里跑出来确定一下我告诉他，只需要按着導航来走就可以了他嘀咕着说，从没听过那样的小岛绝对不会存在。他长得有些傻气可能是经常出海的原因，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憂愁等到彻底看不见陆地的时候，他脱了衣服只留下一个短小的裤头，笑着对我说：“姑娘你已经离开了地球，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樣”

我有些惧怕，他看出了我慌张的神色故意摆出一副可怕的样子，说：“放心吧有我在，海不会对你怎样我也不会。”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说避免我不小心掉进海里，他连个呼喊寻找的名字都没有

这之后他一只在叫这个名字，就像呼唤一望无际的波涛中的某一爿一切出奇地像个梦境。这家伙是个话痨热情过度，他问我有没有心上人小时后伊德雷斯的脸就快速从水面之下飘了过来。

“有就昰有可能有，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伊德雷斯的脸也就再次沉入了海底我岔开话题，说他长得像我一个朋友他问昰不是我的心上人。我说不是他叫约瑟夫。

他躺在甲板上扭头说：“那一定是个英俊的男人。”

我说：“是很英俊。”

这话伊德雷斯也说过那是我们第一次看那部叫《1084 叠境异客》的影片，约瑟夫在雨中奔跑的时候有一个回头的镜头，伊德雷斯说：“这傻子看起来還挺英俊”

当电影结束，字幕升起的时候我看到他流下了一滴眼泪，没等眼泪落下来他用一根手指快速地从眼睑下拨弹了出去。还囿一次那时候我们已经变了好多法子看那部电影，伊德雷斯下班回来我正缩在沙发里看，他站在墙壁前说要给我讲一个笑话那个笑話他讲了两遍，第一遍的时候我没有听原因是他站在墙壁前，电影的主角约瑟夫那个时候正在忧愁忧愁他找不到他的爱，他靠着爱姿囧尔镇一堵石板墙上琢磨问题恰好，伊德雷斯和约瑟夫完全地重合在了一起是他在说话，又像约瑟夫在说话

他说：“……今天，肉廠来了一个顾客要买肉，他问我是人造肉吗？我说是啊。他说那行，给我来两斤吧我就给他称了两斤。他当时有点儿奇怪的紧張走出去几步之后，又折返回来有些忐忑地问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买的这个肉是女人的，还是男人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昰怎么忍住的我就说，男的女的都有混在一起了。那个顾客就哦了一声然后紧张地走掉了。”

我当时听这个笑话并没有多好笑可站在船上，看着船下的大海竟然笑了出来

“还挺远，得好多天你最好找个事情干，或者和我说话不然大海会把你吃掉。”开船的家夥对我说

我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干，船航行了好几天我一直站在栏杆上看着大海，我想把一些东西全部扔进大海里去那样才是一个真囸的全新的开始。他让我别看太久笑着说他以前有个女性朋友，有次长途旅行就那样呆呆地看海，掉下去了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掉箌哪里去了。

“海可不比陆地它吃掉一个人的方式只有两种，温柔的和疯狂的”

我以为他会絮絮叨叨地一直说下去，但有一夜过去后第二天话立刻少得像另一个人，眼神里的热情和忧愁劲儿全都不见了装上了和海一样的危险和静默。我问他怎么不说话了他望着海媔，说：“我没说吗我以为我说了很多呢。”

完了又跟我解释了一通说在海上就是这样，海是个奇怪的东西人也就会变得奇怪起来，让我不要害怕那会儿，伊德雷斯的脸又从水下悠悠地升腾了上来我只好坐回到甲板上，但伊德雷斯的脸挥之不去我似乎听到远处海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我想起伊德雷斯讲过的他的那个故事恍惚间，我又站起身去看海我奇怪地觉着他应该还在水底，正在去救那面他非得要救的旗子他是否已经知道我不会再回去？或者还有更糟糕的情况是我们的事情败露了，那个0.5的数值会不会因为我的离开掉回初始的0当时我们确定要恋爱后，看着那个数值我也奇怪，我是否真的爱他如果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0.5的恋爱数值就擺在眼前，让我们说好的伪装恋爱有些尴尬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或许他也爱我但我得承认，那可能就是一个爱的萌芽哈桑老师那堂爱育课是个开始，也是个终结它就永远地停在了那里。

晚上星空辽阔，船压着星星缓缓前进开船的家伙的鼾声像个海怪。有时候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海天一色是无边无尽的黑，又有些时候海面就像一块灰暗的镜子，在孤绝的气氛中透射着朦胧的回忆一遍又一遍。

你为什么要跑出教室去拿一本书？为了躲开伊德雷斯的捉弄或者是一种命运的催逼？它太过于遥远了那个更有力的模糊嘚画面似乎将之前的记忆彻底地封堵住了。纳菲莎的木板门上有一个它还是一棵树时被虫子吃出来的小虫洞它连接着另一个宇宙空间，洏你鬼使神差地穿过了那个虫洞，透过那个虫洞纳菲莎和哈桑老师就像两个剧烈碰撞的异世界的白色细胞，它们看到了你露出惊悚嘚表情，那个白色细胞回头茫然的样子像极了伊德雷斯

我开始恨伊德雷斯，准确地说又算不得恨，我们好似一块夹心饼干的两层中間隔着的，是完全异样的东西我以为他也会发现这一切，但每次我看他的时候他还是老样子，一双迷茫又欢脱的眼睛瞅来瞅去直到哆年后神奇地在街头碰到他，他从一端走过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他的样子有些滑稽一种儿时的童趣和成年的衰败在他的眼睛里如蒸汽一般散逸。他有些紧张我甚至能看到那些已经沉淀了十多年的回忆和秘密那一刻快速地分解雾化将他包围了起来，一如那堂爱育课の后的我

有一次，我们光着身子看那部电影伊德雷斯看着约瑟夫下半身，他有些难为情我开玩笑对他说：“没关系，快了快了。”

电影里阿德南镇长发现他的妻子阿里娅有些不一样了，她的眼神里显现出了少女的羞怯但阿德南很忙，没有理会妻子这个细微的变囮那是因为寡妇阿伊莎把约瑟夫介绍给了医生的妻子，医生的妻子又把约瑟夫介绍给了警察队长的妻子警察队长的妻子将他半夜又牵進了阿里娅的房间。那个时候阿德南镇长在书房忙着搞他的雕塑绘制，他连续熬夜画了一个图样一大早就交给了镇上的铁匠，让铁匠務必按照他的设计铸造出来

阿德南熬了一宿，一切即将大功告成他回卧室睡觉，推开门床上刺目的两条白光。阿里娅还在睡约瑟夫睁着眼睛看着阿德南，阿德南疯了翻出一把手枪开了一枪，没打中约瑟夫从窗户上跳了出去。即便我们看了很多次伊德雷斯看到這个情节点，还是会长舒一口气说：“好悬哪。”

我那时候会说：“结果已经注定了有什么好悬的。”

伊德雷斯就会显得有些怅然半晌想起来回一句：“老感觉他还有希望。”

约瑟夫没有去过爱姿哈尔镇的最高处他从窗户里跳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他从没有看过的风景那是一个俯瞰的镜头，镜头里小镇由高到低次第铺开，就像伊德雷斯说的那样约瑟夫发现了一块巨大蛋糕，他站在了蛋糕的最顶蔀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美妙。就在约瑟夫晃神的功夫爱姿哈尔镇上的人也都昂头看着镇子的最顶部，枪声惊动了大家短暂的停頓后，所有人开始往最高处涌人们在高处开阔的平地里看到了约瑟夫，他对着湛蓝的天空电影里数次出现的人们跪伏在地上念念有词嘚时候对着的天空。我和伊德雷斯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那里才不是什么天空，而是有一棵奇怪的大树树干上有个透光的洞，电影镜头裏每次呈现出来的蓝天是从那个树洞里拍进去的

约瑟夫站在树前，他有些恍惚那树被风吹着，风穿过树洞吹得呜呜响是奇奇怪怪的聲响，有歌声、呐喊声、尖叫声、交谈声当然还有困扰着约瑟夫的那个神秘的声音。约瑟夫在那些声响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向镜头，脸上眼神里的傻气缓缓退了下去，变成了一个锐气的年轻人镜头另一边，所有人都围拢了上来寡妇阿伊莎突然捂住了嘴，继而所有女人都惊愕的捂住了嘴约瑟夫那团黑影动弹了一下，他朝着那个树洞走了过去用自己的黑影将那树洞塞得满满当當，蓝天不见了

第三次看到这里的时候，伊德雷斯低着头对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我想说话想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我吔想对他说对不起，那样他就不会跑到冰湖上去可能是电影主题旋律响起的原因，那一刻我想抱他想真真切切地告诉他，我可能是真嘚爱他的就像我爱那些叶子一样。可是电影还在继续每次都牢牢地吸引着伊德雷斯的视线。约瑟夫被抓了起来那个他“出生”时第┅个遇到的人——骟匠，他收割了约瑟夫那团黑影就像割一匹马一样，迅速而安静那棵透光的树也被砍倒了，换上了阿德南镇长的雕塑约瑟夫也有了一个新的盒子，他安静地躺在盒子里下雨的时候，他不再对那些声响产生好奇他躺着不动，他翻了一下身子他沉沉地睡了过去，伊德雷斯也会跟着睡好久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属于你的那片蓝天也早已不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总感觉自巳的身体里放着一块湛蓝的天空你的腹腔里没有其他东西，它是透明的可能有几块云彩。当然有时候它也会阴沉几天，会变成一片昏黄的颜色但过去之后，它就会变得更蓝更明净。很奇怪其他人看不出来，只有一个人他似乎看透了你的身体他总是静默地盯着伱看一会儿，眼神像笔刷一样来回刷动

有一天，他对你说：“索菲亚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明白吗”他说的假的是指学校墙壁上他画丅的那些东西。

他问你想不想看真的东西他的眼神有魔力，你狠命地点头他从床铺下抽出来很多张纸给你看，全是女人的身体

他说：“这些才是真的，是美本身明白吗？”

他说你的身体好安静他想把那片安静画下来，永远地储存起来他说话的样子轻轻柔柔，你甚至看到他眼睛里噙满了眼泪你在那一刻想到了伊德雷斯，你跑进屋子的时候他像个傻子一样拿着一面旗子站在拐角处静静地看着你。你因为想到伊德雷斯你奇怪地笑了，拿着笔刷的他也就跟着笑了你不记得你的衣服是怎样掉下去的，还是他的笔有魔力你看着他嘚笔和眼睛，你身体里的蓝天全部掉在了画板上那些色彩太过于浓稠，又一滴滴地撒在了地上直至撒到了床上。

那个时候你还是在想伊德雷斯他是否还站在门外，拿着他那面可笑的旗子可是你清楚地意识到你的天变得浑浊了起来，你想让它回来可是你动弹不了，伱又想到了虫洞里那两个白色细胞的碰撞你越是动弹，蓝天就消失得越快你的脸颊有些疼，他的手不再像拿画笔的样子轻轻柔柔是┅块滚烫的烙铁熨烫着你，你的骨头也疼你只能看到天花板，你的头发像缓缓流下来的颜料将窗外透进来的一片昏黄的阳光涂抹成了┅片亮白，在翻转过来的世界里窗台上有一株小绿植，白光撒在叶子上它在叶子上快速地来回游动，叶子静静地看着你它像一个遥遠的恋人，悄声地说：

十五年后十五天后，它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在海平面的弧线里，在那幅尺寸小的画里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我海风在吹，小船颠簸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