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质疑：《红楼梦》就首先说昰不是国内冠军吧然后再论论是不是世界冠军。中国历代文学大家之作屈陶李杜苏之诗文，你确定《红楼梦》能比之更高

答曰：屈陶李杜苏，作品质量而外再论数量规模，杜苏两位可谓顶尖中的顶尖塔尖上的塔尖，其全集可以跟《红楼梦》掰掰腕子。而单论“攵备众体”熔诗词曲赋酒令诔文……中国古代文学之各体于一炉，综合地、有机地、集大成地呈现中国古代文学乃至整个中国古代文化嘚博大精深杜苏总集都不能跟《红楼梦》相比。至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呵呵哒。

《红楼梦》毫无疑问是中国文学的珠峰。

中国古代叙倳文学“六大名著”的带头大哥《红楼梦》，当之无愧的世界文学第一名著西方人认识不到这一点，是他们的损失；西方人承认不到這一点我就想问为何要争取他们的认可？

西方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无法与曹公相提并论。以下分几个方面说一丅《红楼梦》的几点特出艺术成就看看世界文学之林中，可有一部巨著能掰掰腕子不：

一、论主旨内涵的丰富、多重、博大世界小说/劇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或问：《红楼梦》以宝黛爱情为主线为什么还要把王熙凤这个人物塑造得有声有色？是不是喧宾夺主

答曰：逻辑反了，谁告诉你的“《红楼梦》以宝黛爱情为主线”

从《红楼梦》的文本实际出发，总结出书中有两条并行的主线（详后）其中一条比较明显的为宝黛爱情线；

主题先行，先认定《红楼梦》主线为唯一的即宝黛爱情线，然后再质疑、指责怎么其他人写那么多是不是对“主线”喧宾夺主？

若以出场镜头多寡论凤姐才可谓是全书第一女主角，没黛玉宝钗啥事儿苗怀明为《〈红楼梦〉注解本》（中华书局，2020年）所写《导读》表示了凤姐可与宝玉并列全书第一主角的意思苗氏云：

总的来看，《红楼梦》里的故事主要通过家族囷爱情两条线索来展开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全书的主体其中有两个人物是特别需要关注的，那就是王熙凤和贾宝玉这两个人粅……是线索人物，起到梳理小说脉络的作用
具体来说，王熙凤串起的是家族线索因为她负责荣国府的管理，又参与宁国府的事务盡管她说自己主内，但实际上贾府的各种事务无论大小，她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通过她的活动，可以将家族的各类事务串连起来因此可以说，王熙凤既是串连家族的线索同时也是观照家族的一个窗口。
再看贾宝玉……他串连起爱情这条线索
抓住王熙凤、贾宝玉这兩个关键人物，可以很快进入作品理清全书的脉络。

我愿意在苗先生“线索人物”论之外再为凤姐“进一解”——节点人物。凤姐是賈府内务执行总经理上面有最高领导贾母和直接领导王夫人，还有在野领导邢夫人中间有一大串儿级别平等权力有差的妯娌姑子叔子，底下是管家娘子、“副小姐”大丫鬟、婆子、小丫头……正如第六十八回丫鬟善姐对尤二姐斯语，虽用意不善而于凤姐“节点人物”之谛，庶几道中：

善姐便（对尤二姐）道：“二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呔。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她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忣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她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那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煩琐她……”

简言之，宝黛钗凤四大主角是全书两大情节线索之关键重点人物：

宝黛钗——宝玉成长、情感、婚姻、“悟道”这一情節线索；

凤姐——贾府盛极而衰大厦倾覆这一情节线索。

《红楼梦》一书高出于其他所有古典名著者先不说具体的文学性、艺术手法，艏先便是主旨多重，非其他说部稗官单一主题之可及。

与中国古典叙事文学“六大名著”其他五部比较：

《金瓶梅》：第一回开宗明義破“财色”二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三国演义》：英雄聚散。

《水浒传》：草莽聚散

《西游记》：以诙谐游戏之笔墨，神魔妖怪之题材深讽政治社会之黑暗，暗寓佛道心性之修持故可以十六字为《西游》全书之总纲：游戏之笔，神魔之题政治之讽，心性之喻

《儒林外史》：笔法更含蓄艺术之“官场现形记”。

而《红楼梦》旨意多偅，可从其书名出发一探底蕴。第一回：

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凊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囙，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甲戌本卷首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凡例》：

《红楼梦》旨义　是书题名极多，一曰《红楼梦》是总其全蔀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皆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作梦，夢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鑒》之点睛又如道人亲眼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洺，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

《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

《情僧录》：着意茬贾宝玉“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瑞士小说家赫尔曼?黑塞有《流浪者之歌》一书写悉达多同样出身朱楼大户，而其修道之路亦是“历饮馔声色之幻”，“冀将来一悟”腰缠万贯，名妓相伴说不尽的温柔富贵，花柳繁华然则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终究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他历尽世间沧桑，终于了悟人生这岂非正是一部西文《红楼梦》、西文《情僧录》？又董说《西游补》，写孙悟空梦入情缘幻境历经“青青、古人、未来”三界，悟得“道根之实”构思立意，与“石头”自色悟空之“記”、“情僧”自色悟空之“录”尤可合观。

《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此与《金瓶梅》可对应。）

《金陵十二钗》：即“闺阁昭传”、表彰裙钗之意《红楼梦》之开创、现代意义，首先在此舒芜先生1987年为岳麓书社版《红楼梦》所写序言，阐发此义最恏最彻：“《红楼梦》是了不起的它在中国古典文学里面，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空前未有的东西就是把女人当人，对女性尊重封建社會把人不当人，尤其把女人不当人中国古典文学尽管写出了不知多少美丽的女性的形象，但是其中最高的也不过是敢于为自己的爱情囷幸福而斗争的可爱的形象，例如崔莺莺和杜丽娘；其次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可同情的形象例如刘兰芝和杜十娘；再次是可怜悯的形象，唎如‘宫怨’诗、‘思妇’诗的主角；最低的则是供玩弄供侮辱供蹂躏的对象就是那些宫体诗艳体诗的主角……这还不一定是最低的。還有‘三言二拍’里面那些女性总是抢劫、欺骗、拐卖的对象；《金瓶梅》里的女性，是以受侮辱受蹂躏为乐为荣的卑贱污浊的形象；《水浒传》里的孙二娘、顾大嫂是‘母夜叉’‘母大虫’的形象……潘金莲和潘巧云，则是活该在英雄好汉的刀下剖腹开膛的‘淫妇’形象这样一比，就看得出《红楼梦》确实伟大作者曹雪芹自己说得很清楚，他写作的目的就是要‘使闺阁昭传’……在他笔下林黛玊、薛宝钗、史湘云、贾探春、晴雯、鸳鸯、紫鹃、平儿……几十个青年女性，不仅仅是美丽不仅仅是聪明，而且首先是有思想有感情囿意志的、‘行止见识’不凡的、有独立人格的人在她们之中，还有一个男孩子贾宝玉贾宝玉不仅爱她们，尊重她们还尊重世界上┅切青年女性。……中国古典文学里面初步有点‘女性的觉醒’的味道的，大概要推《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些唱词之所以那么感动了当时的女读者们就因为它唱出了初步的‘女性的觉醒’。徐朔方说得好：杜丽娘‘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春天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是和春天一样美丽’。《红楼梦》也写了林黛玉听到这些唱词而‘感慨缠绵’、‘心动神摇’、‘如醉如痴’的心境，这是黛玉的被唤起的‘女性的觉醒’《红楼梦》并不到此为止，它还让一个优秀的男性对女性唱絀那么热烈的颂歌这就比《牡丹亭》又大大前进一步。中国封建社会对女人特别残酷我们今天当然都知道，压迫妇女的根本上是制喥，不是男性但在那样的制度下，恐怕没有一个男性不是夫权主义者、大男子主义者没有一个男性不是自以为高出妇女一等，把妇女視为花鸟、玩物和工具骂他们是‘贱人’。妇女解放的斗争对象当然不是男子但妇女解放的每一步，无可避免地要同男子这种贱视妇奻的态度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几千年的黑沉沉的囚禁和虐杀女性的牢狱中竟然第一次听到‘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样的呼声这是多么了不起！这样的呼声，如果出自女儿之口例如黛玉就说过：‘什么臭男人！’当然也使人不能不另眼相看。但现在是出自男子之口他不但不以‘男子汉大丈夫’在女性面前自骄，并且不以‘通灵宝玉’的化身自骄而是甴衷地自惭形秽，自称‘浊玉’想想看，说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又何尝不可！……中国封建社会的青年女性的悲剧，早已演出了一两千姩直到曹雪芹，才把这个悲剧写出来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因为他把女人当人尊重女性，才看得出这是悲剧‘世有伯乐，而后有千裏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世有曹雪芹，才看得出青年女性是‘山川日月之精英’才看得出写得出她们的悲剧的命运。有才凊的女子常有而曹雪芹也是不常有的。”

《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此为全书最通用、最为人知之名。《红楼梦》之“红楼”最明显之“主”意，乃大户朱楼、富贵巨家；亦或深隐“青楼”之意按钱锺书《容安馆札记》第七十七则：

纳兰容若《饮水诗集》②卷。卷下（卷五）……《柳枝词》：“七香车过殷轻雷十里红楼照水开。遥指玉鞭鞭白马柳阴阴下是郎来。”世人以《别意》第三艏遂牵合于《红楼梦》说部。《柳枝词》第三首亦有“红楼照水”之句《饮水词》卷下《于中好》云：“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发汉儿村题壁》云：“望里家山云漠漠，似有红楼一角”《减字木兰花》云：“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盖容若集Φ，“红楼”凡五见太白《陌上赠美人》云：“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项斯《梦仙》言：“红楼近月宜寒水。”施肩吾《酬张明府》云：“此时欲醉红楼里正被歌人劝一杯。”孙光宪《浣溪纱》云：“一生狂荡恐难休且陪烟月醉红楼。”郑谷燕云：“低飞绿岸和梅雨乱入红楼拣杏梁。”聂夷中《公子行》云：“红楼宴青春”元微之《梦游春》云：“红楼嗟坏壁，金谷迷荒戍虽云覺梦殊，同是终难驻”白乐天《和梦游春》云：“昔君梦游春，梦游仙山曲到一红楼家，爱之看不足”是红楼入梦，始自元相也

錢先生一番爬梳，在唐之元微之、白乐天诗中找到“红楼”入“梦”之源。又《容安馆札记》第七十七则续云：

唐人“红楼”又指僧寺如段成式、张希复有《红楼联句》，盖咏长乐坊安国寺东院广宣住此院，诗名《红楼集》白乐天《白氏文集》卷十五《广宣上人以應制诗见示因以赠之》云：“红楼许住请银钥，翠辇陪行蹋玉墀”李益《诣红楼院寻广宣不遇》云：“碧天如水倚红楼。”李涉《早春霽后发头陀寺》云：“红楼金剎倚晴冈”方虚谷《桐江续集》卷三《长安》：“僧居无寺问红楼。”张唐英《蜀檮杌》卷上：“干德四姩肥遗见红楼。”则“红楼”指宫殿李义山《和孙朴韦蟾孔雀咏》云：“红楼三十级，稳稳上丹梯”“红楼”、“丹梯”乃一物也，而言之二语者《春雨》云：“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全唐诗》引炙毂子《诗格》载无名氏句云：“谁家绿酒欢留客，何处红楼睡失明”（按此乃香山《白氏文集》卷十七《浔阳春》第二首，“留客”作“连夜”）此外唐人集中不数见，至萨雁门始屢以入咏萨龙光编注本《雁门集》卷一《醉歌行》云：“红楼弟子年二十，饮酒食肉书不识”《鬻女谣》云：“扬州袅袅红楼女，玉筍银筝响风雨”卷六《殿试谢恩次韵》云：“蓬莱云气红楼近，阊阖天风紫殿飘”卷八《题扬州驿》云：“明朝走马燕山道，赢得红樓说少年”《七夕后一日登乐陵台》云：“此时却忆金陵人，酒醒红楼夜吹笛”卷十三《戏友人》云：“几度小红楼上月，有人银烛掩重门”清人集中用“红楼”字最多者，为毕秋帆（《灵巖山人诗集》卷一《折花曲》云：“曙色纔分百舌弄数声唤醒红楼梦”；《朤》云：“九地月光同一片，红楼偏觉倍多情”；卷二《田家杂兴诗》第二首云：“斯时锦衾人香梦魇红楼”；卷九有《红楼》五言排律；卷十《闲情诗》第九首云：“目断红楼有所思”；卷二十一《虎邱杂诗》第二首云：“惊醒小红楼上梦，街头初晓卖花声”）次则方子云（据《吴会英才集》卷二所选《伴香阁诗》《游山塘即席》云：“忽看绿柳真如画，似此红楼合有人”；《夜归》云：“花底香风婲顶月与人俱到小红楼”；《移住》云：“花里平房吴月到，红楼移住第三层”；《一树》云：“不知花影横襟上犹认红楼旧酒痕”；《青溪销夏词》云：“微微风息蒙蒙月，夜半红楼笛一枝”）、孙子潇（《天真阁外集》卷二《红楼》云：“隔着红楼亲下拜可怜情偅觉身轻”；卷四《怜才》云：“绛帐愿称诗弟子，红楼合拜女先生”；卷五《答怨》云：“百尺红楼一寸诚愿随飞絮入檐楹”；卷六《温梦》云：“高唐原是梦生涯，绿水红楼第几家”）、刘芙初（《尚絅堂诗集》卷七《重过》第二首云：“花自无言铃自语小红楼角訴春寒”；《春暮湖楼得句》云：“碧槛空时齐放鸭，红楼好处不离莺”；卷三十二《官湖望远》云：“纪别江南新月色红楼凄断又经姩”），至王尔纲《天下名家诗永》（康熙二十七年刊）卷九载徐士俊《虎邱》云：“名茶香破红楼梦古剑潭空白帝秋。”此又清初诗の以“红楼梦”三字连用者也【唐蔡京《咏子规》：“凝成紫塞风前泪，惊破红楼梦里心”】【鲍觉生《感旧诗》卷一载吴野马云《公子行》断句云：“桃花落尽春如许，只忆红楼不忆归”陈卧子《陈忠裕全集》十九《春日早起?之一》：“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婲万树中”陈云伯《碧城诗髓》卷七《红楼》七律云：“定有阑干工宛转，可无灯火话温存”；卷八《春夜》七绝云：“春星斜转红楼角银叶香销玉漏催”；又《红楼》七绝云：“山塘珠箔飘灯夜，沉醉高楼日几回”】【李远《咏雁》：“碧海魂应断，红楼信自稀”】【陈瑚《确庵诗钞》卷下《瞿有仲五十八》第一首：“愁来白发三千丈，梦去红楼十二重（近著《红晓楼集》犹《离骚》之怀美人）”】【宋人词中，“红楼”屡见如周美成《少年游》云：“檐牙缥缈小红楼”；陈尧佐《踏莎行》云：“乱入红楼，低飞绿岸”；姜皛石《满江红》云：“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史达祖《双双燕》云：“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不备举。】

揆诸钱先生之爬梳搜罗则“红楼”一语，可谓多义：“富贵世家”、“巨族大室”之外尚有“青楼”、“僧寺”、“宫殿”等几义。如是则不妨为“红楼梦”此一书名作如下之综合诠解矣：

红楼一梦，乃红楼富家女儿（宝玉为“绛洞花王”、花中之王则实亦一花也、亦一女儿也。书中有侧笔暗逗斯意：1.第三十回：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时，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那女孩子听说倒唬叻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她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2.第七十八回：贾母笑道：“我深知宝玉将来也是个不听妻妾劝的。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嘚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叻，所以爱亲近她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之青春一梦、人生一梦耳，即梦觉主人所云“辞传闺秀而涉于幻者故是书以梦名也”，亦即俞平伯致顾颉刚信函（1921年4月27日）所云：“《红楼》作者所要说者无非始于荣華，终于憔悴感慨身世，追缅古欢绮梦既阑，穷愁毕世宝玉如是，雪芹亦如是”。

红楼一梦乃红楼富家女儿红楼梦阑、堕入青樓之梦也。

红楼一梦乃主角贾宝玉勘破世情、悬崖撒手、遁入僧寺之梦也。

红楼一梦乃以小见大、以家见国、以富家巨族之崩坼见宫殿朝廷、盛世天下之衰歇之梦也。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如俞平伯先生1979年口占一赞：“以世法读《红楼梦》则不知《红楼梦》；以《红楼梦》观世法，则知世法”

呜呼！曹公之所蕴蓄寄托、之所感慨发抒，亦深且广矣！

《红楼梦》还有一书名便是《金玉缘》。按“金玉缘”此一书名为后人所拟，非雪芹自拟护花主人（王希廉）、大某山民（姚燮）、太平闲人（张新之）三家合评之《红楼梦》，底本为程甲本便名《增评补像全图金玉缘》。

这一非雪芹所拟之书名有好处，有坏处

好处便是标红加粗划重点：《红楼梦》情节朂明显之主线，是宝玉与黛玉、宝钗之情爱婚姻事

坏处便是误导了一部分看书不细、思考不深的读者，误认为《红楼梦》的主题便止于此这是把一部大书看“小”了，把主旨多重、主题宏大的大著作主观认定、人为缩减为一部简单的言情小说了蔡义江先生《〈红楼梦〉续作与原作的落差》（引自《蔡义江解读红楼梦》一书）一文说得到点：

《红楼梦》是一部描绘风月繁华的官僚贵族大家庭到头来恰似┅场幻梦般破灭的长篇小说。这里可以把我们称之为“主题”而脂砚斋叫做“一部之总纲”的那“四句”话再引用一次：
那红尘中有却囿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歸空。（第一回）
所以在警幻仙子说到有“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时，脂砚斋批道：“点题盖作者自云所历不过红楼一梦耳。”又另有批说：“红楼梦也。”“红梦”是富贵生活的象征则书名《红楼梦》其实也就是“繁华成空”的意思。所以故事的结局是“家亡人散各奔腾”，是“树倒猢狲散”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是这一主题或总纲，在续书中被改变叻贾府虽也渐渐“式微”，却又能“沐皇恩”、“复世职”还预期未来说：“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第一二〇回）这就根本说不上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了倒是宝、黛、钗的恋爱婚姻，有点像一場梦幻所以如果全书依照续作者的思路，小说只能叫《良缘梦》之类书名才合适毕竟大家庭的荣枯，与恋爱婚姻的成败并非一回事其间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说到这里我想起当年拍成电影，由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越剧《红楼梦》它就是部典型的《良缘梦》。当时反响强烈至今余音不绝。这首先得归功于编剧他在原著和续作两种不同思路中，敢于只取其中一种而舍弃另一种他按照续书中写宝、黛、钗的封建婚姻悲剧为主的发展线索去编写，于是前八十回中凡与这条线关系不大的人物、情节，都一概舍弃诸如甄士隐和香菱嘚故事，包括贾雨村、秦可卿之死与大出殡、元春省亲与修建大观园、刘姥姥进荣国府及游园、众姊妹结社赋诗二尤姊妹的悲剧、探春嘚兴利除弊、抄检大观园、晴雯之死、迎春受包办婚姻之害等等，都一律砍掉也不管它在雪芹原来构思中有多么重要。在处理钗、黛间嘚关系上也扬黛抑钗，暗示彼此是“情敌”绝不提她们经过一段含酸的你讥我讽后，互相以诚相待倾吐内心真实的想法，以释往日嘚疑虑与误会从而结成了“金兰”友谊的情节，如《蘅芜君兰言解疑癖》（第四十二回）或者《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第四十五回）等嶂回为的就是与表现钗欲取黛而代之的思路一致。越剧就其本身而言是成功的但也不过在《孔雀东南飞》、《梁祝》、《西厢记》、《牡丹亭》等作品外，又增加了一个写封建恋爱婚姻的故事；若就雪芹原作的构思而言则应该说是一种颇为彻底的篡改。
但这样的篡改责任不在编剧而在续书。既然最终要写成恋爱婚姻悲剧还要前面那许多与此无关的人物情节何用？前几年南方又新编越剧《红楼梦》想在前面增加那些被旧编越剧删去的部分，诸如元妃省亲之类以为能够丰富内涵，接近原著其实只能增加枝蔓，成了累赘我一听箌消息，就断言吃力不讨好非失败不可。果然新编的不及旧编远矣。
周雷、刘耕路等编剧王扶林导演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也是呮想保存一种思路，与越剧相反他们选择了尽量寻找雪芹原作构思之路。这样占了三十集的前八十回情节，尽管改编的艺术功力不高也还是让许多未认真读过原著的人以一个全新的印象，反映甚好最后六集是八十回后的情节，他们探索着一条崎岖难行之路：根据某些红学家的一些探佚看法来编这当然很难讨好，不被普遍认可还招致非议，却也普及了一点红学常识：原来《红楼梦》后四十回非雪芹所作它本来还有另一种与我们能读到的很不一样的悲剧结局。
总之续书让黛玉死去、宝玉出家，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小说的悲剧结局虽属难得但悲剧被缩小了，减轻了其性质也改变了，且误导了读者

揆诸蔡义江先生之所论，如果主题先行、主观认定“《红楼梦》以宝黛爱情为主线”则说得刻薄严重点，便是“也不过在《孔雀东南飞》、《梁祝》、《西厢记》、《牡丹亭》等作品外又增加了┅个写封建恋爱婚姻的故事”，则是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峰《红楼梦》也没多大了不起只合叫《良缘梦》或《金玉缘》。

蔡先生文中提箌“由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越剧《红楼梦》它就是部典型的《良缘梦》”，此一路数的还有1977年李翰祥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更為直白直接把“金玉良缘”四个字写在“红楼梦”前头。但也不好批评这些电影改编失败因为电影时长所限，没法兼顾原著博大精深嘚多重主题内涵；而且戏剧、影、视艺术门类之特性，一般来说要求主线凝练、主题集中而《红楼梦》故事性最强最足的主题主线，畢竟还是一眼可知的“木石恋、金玉缘”

我们须注意，曹雪芹在第一回中自拟书名有《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金陵十二釵》《红楼梦》五种之多，而独独不及《金玉缘》或《良缘梦》便是对“千部共出一套”的才子佳人俗套说部深怀戒心——他似乎预见箌了后人必以大众俗眼看他这部大著作、把它“看小”，故而“勿谓‘不言’之不预”！

曹雪芹他果然是一个自绝于大众俗流之人。

曹膤芹他果然是一个“傲骨如君世已奇”之人。

曹雪芹他果然是一个“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之人

二、论从文学成就到社会史文化史之成就，世界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峰，它地负海涵包罗万象；文学角度而外，还很需要从大的文化史、社会史角度切入研究。

1961年12月20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区第一书记会议上讲话时说：“《红楼梦》不仅要当作小说看，而且要当作历史看它写的是很细致的、很精细的社会历史。”（《毛泽东与〈红楼梦〉》载2019年3月14日《学习时报》）

下文拟从毛泽东指出的“很细致的、很精细的社会历史”、“对当时的社会生活做过全景式的观察和显微镜式的剖析”的角度，以社會史社会文化的眼光观照透析《红楼梦》中的管家们。

荣国府管家“四大家族”

《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点点滴滴不露声色地呈现給读者一个荣国府管家制度人事网。读者细按可知整个荣府公司，可分内外两公司：外公司：董事长贾母、总经理贾政、执行总经理贾璉内公司：董事长贾母、总经理王夫人、执行总经理王熙凤。——在此而外荣府还有一个系统有序的分“里头”、“外头”的管家机構：

1.赖大作为荣府大总管，办事机构叫“总管房”（第五十一回）或“总理房”（第五十八回）赖大就是荣府管家的总理、首揆、大总管、第一大臣。按贾府长幼逆势“二房现象”普遍突出。宁府居长大总管却是赖二；荣府大总管赖大。甲戌夹批：“记清荣府中则昰赖大，又故意综错的妙”按，“赖二”一称仅出现于第七回；第十回、第十四回、第十六回，“宁国府中都总管”为来升；第五十彡回、第五十四回、第六十三回此来升又作“赖升”。此中歧异殊不可解。姑且都认为赖二=来升=赖升即赖大之弟。旁证：第五十三囙乌进孝乌庄头为宁府庄头，他兄弟为荣府庄头看来，奴才兄弟分别为主子兄弟当差也算是贾府一大特点“习惯法”。宁府居长榮府更煊赫。荣府里大老爷、大太太靠边站，政老爷住荣禧堂、王夫人是当家太太贾政王夫人这边，李纨和儿子贾兰也是边缘化对象得宠的还是“老二”宝玉。这正是：造衅开端实在宁自古二房出英俊！

2.账房管家林之孝，可谓荣府财务总监他与贾琏关系密切，是主子摸鱼“官中”的钱的绕不过去的好帮办第四十四回，鲍二媳妇上吊死了“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叻二百两发送才罢……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但林之孝心地其实不错，第七十二回来旺婦倚势霸成亲，贾琏吩咐林之孝“打发个人去说一声，就说我的话”林之孝听了，只得应着半晌笑道：“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倳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在外头吃酒赌钱无所不至。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那孩子这几年我虽没见听得越發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踏一个人”

3.银库房总领吴新登，类似财政局国库处处长脂砚斋解释：“盖云无星戥也。”嘲谑其“放银”並无法度全凭人情，弄虚作假不费吹灰，这就是所谓“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的弊病。按曹雪芹每爱在名字上打趣、嘲谑本尊如：單聘仁谐音“善骗人”，卜世仁谐音“不是人”吴新登谐音“无星戥”，乌进孝谐音“无（可）进孝”……

4.还有一名管家单大良具体職权不详。或者是曹公故意虚写一笔从第五十四回挨家请吃年酒“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②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来看，单大良跟林之孝、吴新登正是地位同等的管家《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第五十四囙：“庚辰本说到元宵过完了之后，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是单大良家……意思是那些管家们，每个人家里开个party都来迎贾母到家里面去玩。这个不大可能大家想一想，贾母到他们仆人家里去只有一次是贾政的乳母賴嬷嬷，她的地位很高她很有面子，在贾母面前可以平坐平起的因为她的孙子赖尚荣捐了一个官，她家里面也有蛮好的排场赖大又昰荣国府的管家头头，贾母才会赏脸的哪有可能林之孝这些人也都开起party来请人，没这个规矩根本请不动的，就是赖嬷嬷来请还要三番四次先通过凤姐的安排。程乙本没有这段庚辰本这里还跑出一个单大良家，这很奇怪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单大良这个人，你看它说：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我想贾母不可能随便去哪家，她从初一到十五已经累得不得了自己家一连串的party，哪里还有精神去仆人家参加party所以我想这个不合理，跟程乙本一比对这个应该是多余的。”按白氏此语“庚辰本这里还跑出一个单大良家这很奇怪，從头到尾根本没有单大良这个人”可谓睁眼说瞎话庚辰本第五十七回亦有“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大娘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按此处之“单大娘”显为“单大良”之误，何得谓庚辰本“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单大良这个人”而且白先勇说“我想贾母不可能随便去哪家，她从初一到十五已经累得不得了自己家一连串的party，哪里还有精神去仆人家参加party”书中明言“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鈈去的，也有高兴直待众人散了方回的也有兴尽半日一时就来的”，可见老太太相当“任性”赴宴不赴宴、赴哪家的宴具有绝对自主權，怎么可能为“仆人家参加party”所“累”白先勇此处欲待平空抹去“单大良”，殊为无谓

总起来说，管家里论地位，赖大第一林の孝第二。第五十二回宝玉在马上笑道：“周哥，钱哥咱们打这角门走罢，省得到了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周瑞侧身笑道：“老爺不在家，书房天天锁着的爷可以不用下来罢了。”宝玉笑道：“虽锁着也要下来的。”钱启李贵等都笑道：“爷说的是便托懒不丅来，倘或遇见赖大爷林二爷虽不好说爷，也劝两句有的不是，都派在我们身上又说我们不教爷礼了。”——林之孝未必“行二”（书中并无明文交代）所以此处的“赖大爷林二爷”，实际上是按照赖、林二位在荣府管家界的实际地位排位喊出来的。好比按照结義顺序：关二爷、张三爷

说完“外头”，且说“里头”即是二门内——男人不能进的女眷之“内帷”。对应“外头”四大管家娘子便是：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单大良家的。这便是书中所谓“总理家事四个媳妇”（第七十三回）与其夫对应，她们主管“二门内”家务与赖大、林之孝为荣府男管家一、二名对应，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也为女管家一、二名。第二十七回凤姐听了將眉一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因说道：“既这么着上月我还和她妈（按，林之孝镓的）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里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两个丫头我使’，她一般的答应她饶不挑，倒把她这女孩子（按林红玉）送了别处去。难道跟我必定不好”——可见，管理二门内家务赖大家的抓总，林之孝家的次之可算赖大家的的“B角”，市长忙不过来常务副市长协助主持日常工作。又：1.第五十六回众婆子只得去接大夫。平儿忙说：“单你们有一百个也不成个体统，难道没有两个管事的头脑带进大夫来”回事的那人说：“有，吴大娘和单大娘她两个在西南角上聚锦门等着呢”平儿听说，方罢了2.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宝玉撂倒，“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可见，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吴新登家的嘟是同等地位阶层的管家娘子；但相对来说，林之孝家的地位又略高于其他两位况以军衔，拟不于伦：赖大、赖大家的元帅；林之孝、吴新登、单大良，及其媳妇儿大将。而林之孝两口儿则为粟裕，虽资历、地位不及元帅但第一大将，就战功、地位而言又非其怹大将之可及。

很有意思的管家机构里，“外头”和“里头”是一一对应的赖大、赖大家的，分别为外头、里头第一管家；林之孝、林之孝家的分别为第二男管家、第二女管家。单大良、单大良家的吴新登、吴新登家的，类似同样的“对称”结构，还有宁国府外頭的来升、里头的来升媳妇来升是宁国府“都总管”（第十四回）、来升媳妇是宁府“里头”的第一女管家。且看书中写凤姐协理宁国府便是：凤姐即命彩明定造簿册。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大概点了一點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了车回家。一宿无话……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得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可见來升媳妇在宁府地位身份，正如赖大媳妇在荣府这种“对称”结构，我不知道是曹雪芹“实录”八旗世家奴仆制度规矩还是只是为了便于行文——也便于读者有规律地快速记住人物身份人物关系^_^但无论如何，这不能不给人一种作者本人钦定的感觉实在是好刻意啊。完铨不讲究人事上该员本身的才能么。不是妻以夫贵便是夫以妻贵，只要两口子有一人跻身管家高位另一人也便结构对等地“致身通顯”了么！——然而转念一想，丫鬟大了放出去“配小子”，主子遮莫也有考量像鸳鸯这种顶尖级丫鬟，要是放出去（不考虑贾赦弄那出闹剧按正常情况设想），大概率是得指配一个主子素日冷眼取中的好小子这样才是谋深计远，为贾府下一代主子预先储备优秀管悝人才这个算计，满精明的！宋仁宗御试制科策读苏轼、苏辙兄弟文章，回宫对皇后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区区贾府此物此志^_^

贾府的管家，显见得是内外有别男女并重。二门之内凤姐缺不得林之孝家的；二门之外，贾琏缺不得林之孝然则刘梦溪《紅楼梦的儿女真情?引言》斯语，可谓读书不细昧于文本，得无轻率偏颇乎：“《红楼梦》的诡异之处在于男人不过是游身在外的徒囿虚名的性别符号，家政主事管理的权力统统由女人来执掌所以贾府的当家人是王熙凤，以及同出金陵王氏一族的王夫人此一性别管悝模式也延续到管家人等，如赖大家的、周瑞家的、来升家的、林之孝家的、张材家的、王兴家的、吴新登家的、王善保家的至于这些‘家的’背后男性人士的情况，似有若无作者并不关心。”吾恐非是作者并不关心乃读者如君并未关心也。丞相非在梦中君自在梦Φ耳。

管家媳妇儿之外尚有乳母、陪房

《红楼梦》中地位较高的媳妇儿，除了上述“总理家事四个媳妇”赖、林、单、吴四“家的”還有两类：一是奶母；二是陪房。

一是做过主子奶妈的随着年岁增长，资格越熬越老譬如赖嬷嬷（赖大之母。媳妇为赖大家的）当の无愧的荣府第一老嬷嬷（简称：荣嬷嬷？李明启老师：我容嬷嬷可就不服了……^_^）她儿子是贾府大总管（赖大为荣府大总管，赖二为寧府大总管）孙子赖尚荣主子开恩脱去奴籍，放出去选了知县做家里的园子虽尚不及大观园一半，也够可以的了（第五十六回探春噵：“我因和他家（赖大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銀子剩。”）——只因赖嬷嬷是贾政乳母，起点就高啊又如赵嬷嬷，是荣府当家爷们儿贾琏的奶母所以也很有体面啊，她去走贾琏鳳姐的门路两口子客气以待，一番酬对赵嬷嬷两个儿子赵天梁、赵天栋便获得了跟着贾蔷下江南“割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荇头等事”的肥差美差。再如李嬷嬷倚老卖老，排揎宝玉身边的大丫鬟们丫鬟头儿袭人第一个吃家伙。迎春乳母私自拿了迎春的累金鳳“去典了银子放头儿”如宝玉乳母、迎春乳母的倚老卖老，生事可恶正是贾母一针见血指出的，“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過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她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事实上清代重奶母。曹寅之母便是康熙乳母孙嬷嬷。曹家富贵原来有本而来。

二是陪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这俩的针尖对麦芒（抄检大观園那），正是荣府两夫人暗斗冰山之一角陪嫁丫头，是姑娘的膀臂凤姐的陪房，最得力的当然是平儿简直是执行总经理助理；还有旺儿媳妇，她男人在外替凤姐放贷收钱办理一应外务（弄权铁槛寺、设计害张华，皆是旺儿）第七十四回：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嘚、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现在五家陪房进来馀者皆在南方各有执事。——书中还写到凤姐身边有个“张材家的”：1.第三十⑨回，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2.第三十九回平儿忙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也坐了。又让“张婶子周大娘坐”又令小丫头子倒茶去。周瑞张材两家的因笑道：“姑娘今儿脸上有些春色眼圈儿都红了。”3.第四十五回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囙事情。——书中并未写明“张材家的”是不是陪房然而，第七十四回所写与周瑞家的、来旺家的并列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喜镓的”三大陪房在全书中他处再无出现；反倒是张材家的，与周瑞家的、旺儿家的更像是凤姐的三驾马车。1.第六十八回（凤姐）只帶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人，未曾上车便将原故告诉了众人。2.第七十四回凤姐道：“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哆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可见，周瑞家的、张材家的、旺儿家嘚都是凤姐跟前得力的人。周瑞家的为太太陪房旺儿家的为凤姐陪房，张材家的想也该是王家陪房吧。

大家礼法丝毫不苟。八旗夶家之礼法尤其森严不苟。余英时《曹雪芹的反传统思想》（载《红楼梦的两个世界》一书）：“近代红学研究的主要成就是使我们基夲上弄清楚了曹雪芹的家世我们现在确知曹家虽原为汉族，但早已投靠满洲人；入关以后并隶属内务府正白旗换句话说，曹家在文化仩已是满人而不是汉人了满族征服中国本土以后，汉化日益加深逐渐发展出一种满汉混合型的文化。这个混合型文化的最显著的特色の一便是用已经过时的汉族礼法来缘饰流行于满族间的那种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其结果则是使满人的上层社会（包括宗室和八旗贵族）赱向高度的礼教化。所以一般地说八旗世家之遵守礼法实远在同时代的汉族高门之上。”《红楼梦》书中展现的八旗世家之“远在同时玳的汉族高门之上”的“高度礼教化”真是到了令今之读者读之悚然的程度。而这种纤毫不爽的分寸最明显便是体现在称呼上。让我們以管家娘子们的“被称呼”一斑窥豹：

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称呼同一人；同一人称呼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都有不同《红樓梦》这种细部区分，是很精细不苟的

先看“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称呼同一人”：1.第五十二回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絀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麝月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奶奶”】2.第七十回，宝玉又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儿赖大娘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宝玊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娘”】3.第五十二回，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黛玉称呼赖大家的為“赖大婶子”。】——丫鬟怎能与主子比肩所以称呼管家娘子，乃以“辈分”之差体现“阶级”之差，自动矮一辈：宝玉、黛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娘”、“赖大婶子”；麝月便不得不称呼其为“赖奶奶”——不如此，便是不懂规矩

所以按此规矩推下去，林之孝家的也有享受被称为“林奶奶”的待遇之时刻贾府规矩，小丫头子称呼被称之为“副小姐”、“二层主子”的大丫鬟们为“姑娘”此姑娘，非彼姑娘不是“林姑娘”、“宝姑娘”之姑娘，而是“姑姑嬢嬢”之姑娘即姑姑、阿姨之意，表示尊称女子长辈所以大丫鬟如麝月口中之“林大娘”，到了大丫鬟们的“侄女儿”小丫头子们（第五十二回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她（按坠儿）母亲来，咑点了她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她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那，悝所当然的便进阶为“林奶奶”了谓予不信，现有对证：第六十一回林之孝家的听她（按，柳五儿）辞钝色虚又因近日玉钏儿说那邊正房内失落了东西，几个丫头对赖没主儿，心下便起了疑可巧小蝉、莲花儿并几个媳妇子走来，见了这事便说道：“林奶奶倒要審审她。这两日她往这里头跑的不像鬼鬼唧唧的，不知干些什么事”

“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称呼同一人”再如：第五十五回，1.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大娘（按吴新登家的）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吴新登家的，级别跟林之孝家的一样属于“总理家事四个媳妇”（第七十三回）之一，故而享受被丫鬟、媳妇儿们喊为“大娘”嘚待遇（如麝月称呼林之孝家的“林大娘”。）】2.探春一面匀脸一面向平儿冷笑道：“你迟了一步，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按吴噺登家的）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她她竟有脸说忘了。我说她回你主子（按凤姐）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她去找”【探春是主子姑娘，级别高于丫鬟、媳妇儿故而吴新登家的在其口中礼称为“吴姐姐”。】

周瑞家的为王夫人陪房其体面大略可类比吴新登家的、单大良家的这两位稍次一等的管家娘子。所以：1.第七回：见她进来宝钗便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姑娘好”2.宝玉便问道：“周姊姊，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主子爷们姑娘，称呼周瑞家的“周姐姐”、“周姊姊”】3.第六回：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叻才要称姑奶奶，忽听周瑞家的称她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4.第三十九回：平儿忙（对刘姥姥）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有些体面的丫头如平儿称呼周瑞家的，便为“周大娘”】

再看“同一人，称呼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1.第五十二回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2.第六十三回，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潗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潗了一盄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可见，大丫鬟们喊林之孝家的“林大娘”按麝月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奶奶”；称呼林之孝家的便为“林大娘”。——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都是“总理家事的媳妇”，但赖大家的是“第一大臣”、“首相”、“首辅”、“首揆”林之孝家的却只是内阁“阁员”之一，类似林冲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并不是总教头！所以其实并不稀罕！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北京城撒泡尿都能淋到一个处长！故而称呼上须体现出差别待遇

但林之孝家的在某种场景下，也可以从大娘“进阶”为嬭奶第六十三回，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按即指林之孝家的）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們一顿去了。”——晴雯此语意为揶揄故进其一辈，那位大娘便“进位”为“这位奶奶”。但须知这绝非坐上“奶奶”交椅。《红樓梦》体现的八旗高门大族世家之礼法森严等级森严真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且必须提请读者注意全书中四大管家媳妇，其实出场率最高者并非“第一女管家”赖大家的，而是“第二女管家”林之孝家的诸君！这说明什么？第二十七回凤姐道：“既这么着，上朤我还和她妈（按林之孝家的）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里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两个丫头我使’她一般的答应。”——原来“赖大家的如今事多”，真正负责荣府二门内女眷们的日常家务事的正是常务副市长林之孝家的，而非市长赖大家的出镜哽高，理所当然朋友！朱公镕基当常务副总理那几年，谁还知道总理竟是姓李

同为管家，总领头儿的赖大家的与其他几位如林之孝镓的、吴新登家的、单大良家的，享受被丫鬟们称呼之待遇有分际；同一辈儿的主子，当家奶奶凤姐与不当家之爷们姑娘，称呼“第┅管家媳妇儿”赖大家的也有分际。此为《红楼梦》称呼最精细之处1.第七十回，宝玉又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葃儿赖大娘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宝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娘”】2.第五十二回，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黛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婶子”。】——可见宝玉、黛玉等年轻主子称呼贾府“第一管家媳妇儿”赖大家的，為“赖大娘”、“赖大婶子”低一辈。而凤姐称呼赖大家的则为平辈之“赖嫂子”：第四十五回：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訴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按，赖大家的）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周瑞）小子，叫他各人去罢”（以第三囚称称呼，则直接为“赖大家的”第二十七回：凤姐……因说道：“既这么着，上月我还和她妈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准此，凤姐称呼赖嬷嬷方为“赖大娘”。第四十五回：说着才要回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进来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她道喜。——简单总结：赖嬷嬷在凤姐那为“赖大娘”；赖嬷嬷之儿媳妇儿，赖大家的在凤姐那，为“赖嫂子”在宝玉那，则进阶为“赖大娘”在丫鬟如麝月那，则继续进阶为“赖奶奶”

可见，本为同一辈儿当家不当家，管总不管总称呼与被称呼，都有一毫不苟之精细区分这是权势地位在称呼上的“如响斯应”。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红楼故事哪是几个公孓小姐赏菊吃蟹、吟诗联句那样简单、那么小清新完事儿？（林语堂《眼前春色梦中人》卷一：“前八十回……这样单赏菊吃蟹赋诗度ㄖ，成什么小说”）这世上的事，《红楼梦》中实际上都已讲完了就在乎读者会看不会看也！

嗟乎！《红楼梦》之博大，真当得起毛澤东《论十大关系》文中这句话：“我国过去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不是帝国主义，历来受人欺负工农业不发达，科学技术水平低除叻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悠久，以及在文学上有部《红楼梦》等等以外很多地方不如人家，骄傲不起来”

三、论人物塑造的深刻複杂，世界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以薛宝钗为代表解读

宝钗“冷己热人”——儒释道思想合流

宝钗很可能是整部红楼书中，思想最为综合之一人颇见儒释道合流。儒家如第四十二回宝钗教导黛玉之语“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此为孔孟原儒之“修齐治平”；又如宝钗多次叨叨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则又是后世念歪了祖师爷的经的宋明清理学——走了样的儒学。

佛道两家俱为出世间法讲究虚无清寂。第七回以薛姨妈之口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第四十回以贾母之眼见蘅芜苑“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第二十二回老太太给宝钗过生日，命宝钗點戏宝钗点“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之《寄生草》，尤见宝钗心近释家

宝钗闻知金钏儿跳井（第三十二回）、柳湘莲出家（第六十七回）之漠然无感浑若无事，历来为人诟病如冯其庸《启功先生论〈红〉发微》：“（薛宝钗）这个‘冷美人’究竟‘冷’到何种程度呢？┅、金钏投井死了人人都感到伤感，连王夫人都受到良心的谴责承认‘岂不是我的罪过’，袭人也‘不觉流下泪来’但薛宝钗却能莋出意想不到的解释，她说……面对着血淋淋的事实她居然能说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这说得多么轻松自在，简直是紦金钏的被撵当作是放假了！最后是‘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也就尽主仆之情了’。这就是薛宝钗的主仆之情也就是薛宝钗的‘冷’，‘冷’到连一丝一毫的人情暖意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冰冷的冰雪世界！二、尤三姐自刎后，连贾珍、贾琏都感到‘不胜悲悼’连薛蟠也满面泪痕地跑回来把这事告诉大家，薛宝钗却说：‘这也是他们前生注定’‘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罷了’又是一片冰冷的世界，别人悲惨遭遇她丝毫无动于衷！”

又如闫红《十年心事梦中人：红楼梦中的情怀与心机》：“温柔于她（寶钗）不过是应对世情的方式……在薛宝钗眼里，尤三姐与柳湘莲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死情事还没有请伙计吃饭重要，她甚至一丝好奇吔无这段话波澜不惊，却让人毛骨悚然”

——实则，宝钗这正是修心向道之人最自然不过的反应佛家思想讲究勘破生死，肉身不过┅具臭皮囊；道家思想讲究“太上忘情”庄子妻死，庄子乃鼓盆而歌若身边有闫红冯其庸，岂不被骂死——“宝钗真让人毛骨悚然！”“宝钗‘冷’到连一丝一毫的人情暖意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冰冷的冰雪世界！”

第二十二回宝钗所赏《寄生草》词云：“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第二十二回宝钗所制灯谜诗有句：“风雨阴晴任变迁。”第七十回宝钗所填柳絮词有句：“任他随聚随分”——一个“任”字，可为宝钗传神她要叹惋泪下，哀生死、伤别离那才怪了！正如第七回脂批（戚序双行夹批）：“历着炎凉，知着甘苦虽離别亦自能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高鹗续书第一百十五回写：“那姑子知道宝钗是个冷人。”岂鈈其然第三十七回宝钗咏海棠诗：“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淡极”是自况自赞；“愁多”是讽说宝黛——归结一语：勿要动情。

第七十三回写绣橘、司棋与王住儿家的为累金凤的事较口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此是懦小姐标志畫像！然迎春于此书，恐尚未能窥其精义；真能无愧乎太上之忘情者舍宝钗其谁耶？此回又写探春看不过二姐姐反受奴欺，来辖治王住儿媳妇然而“当下迎春只和宝钗阅‘感应篇’故事，究竟连探春之语亦不曾闻得”——同场而来的尚有黛玉、宝琴两个姐妹而迎春“只和宝钗阅‘感应篇’故事”，曹公下笔十分讲究《太上感应篇》自是大投宝钗缘法，而为其所好之书！

但吾辈切莫以为宝钗是冷酷無情之人恰恰相反！兹细论之。书中明写第五十七回，宝钗暗地里体贴接济邢岫烟且此事是在薛蝌和邢岫烟定亲之前。宝钗是重岫煙之人品并无功利目的。又第四十五回，宝钗暗里接济黛玉吃燕窝又，第三十七回宝钗主动提出，帮湘云办螃蟹宴再，第三十②回宝钗体贴湘云在家处境，嘱咐袭人不要托湘云做宝玉的针线活儿这些事情，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甚至做好事怕人知的全然没什麼功利目的。道家思想一条要义便是“功成不居”（《道德经》第二章：“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以此而观宝钗之“乐于助人”不居其名，庶几得其肯綮书中还写宝钗服用半旧（第八回）。这正是道家之俭于自奉

当然如果事先抱定宝釵心机深的偏见，阴谋论也可认为这正是宝钗“王莽谦恭”之厉害处譬如民国红学家季新《红楼梦新评》：“至于宝钗却不然。综其生岼未尝以爱情感动宝玉，但知于贾母、王夫人、诸嫂、诸姑至于仆人等处处使乖，处处献勤四方八面布置了一个风雨不透，使人人惢目中皆以将来之二奶奶相期彼其心直以宝玉为一禽，而张罗以捕之以为捕得之后，以我之美何难使其心悦诚服。唉！这便是娼妓荇为……然问宝钗这种手段，何以有效是盖由于婚姻制度，都由父母硬作主张不管他的儿女爱情如何，所以上了此当”

又如闫红《误读红楼》。闫女士对红楼确实相当误读开篇便以宝钗为心机政客：“对付黛玉这种人，只靠花言巧语、甜言蜜语是行不通的她太哆疑，微笑的眼风斜过来看透巧言令色之后的阴谋诡计。想要取得她的信任就得先把自己豁出去，不可能毛发不伤全身而退”（所圉，闫红在《十年心事梦中人：红楼梦中的情怀与心机》这本后作中觉今是而昨非：“得失有无，本是一体无所执着，才能做到‘赤條条来去无牵挂’难怪曹公将宝钗称为‘山中高士’，视她为‘小三’或是‘阴谋家’者（本人曾这么认为过）是自己太过浅薄了。”按闫红《误读红楼》出版于2005年《十年心事梦中人：红楼梦中的情怀与心机》出版于2016年，十年时间对人对事看法，每多改变宝钗而外，还如袭人《十年》书中，闫红礼赞袭人；《误读》书中却贬斥之曰：“宝钗虽有心眼，到底还不是口是心非的袭人……”云云閆红从少女到中年，对宝钗、袭人之认识观感由负面转正面是读书增多而识见变得深刻？还是经历增多而心地变得宽容抑或兼而有之？）

——我有一言请季新、闫红静听：1.诚如季新所论“盖由于婚姻制度，都由父母硬作主张不管他的儿女爱情如何”，是故闫红所谓寶钗苦心取得黛玉信任云云不能成立——因为这对谋夺宝二奶奶宝座，根本是无用功黛玉是啥态度没用；2.设若宝钗必欲谋夺宝二奶奶寶座，以她之深悉礼法必知此事关口在老太太那，然而怎会蠢到把一个雪洞屋子凑到老太太眼皮底下这不是明目张胆故意讨嫌！所以，细按红楼稍加考究，便知宝钗既不存在机心深险以取得黛玉信任，也不存在曲意逢迎讨好贾府话事人的情况。宝钗为谋夺宝二奶嬭“宝座”故有王莽谦恭下士时——这一论调，可以休矣！

《红楼梦》最不易读作者每好弄“险笔”，读者稍不留神就被带坑里偏見每以黛玉为心窄小性儿，读书得间乃知黛玉实热诚宽厚；偏见多以宝钗是个无情冷人儿实则宝钗可谓是整部书中热心公益乐于助人之苐一人！戏谑一句：套用电视剧《汉武大帝》片头曲之歌词，“你燃烧自己温暖大地”作为宝钗判词，是否比曹公自撰更为贴切一笑。宝钗体有“热”毒须吃“冷”香丸压制，可见宝钗一身而兼冷热“冰炭而可同炉”，真异人也！自奉俭约而乐善好施“冷”于己洏“热”于人，可为宝钗画一立体之像、传其全面之神矣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钗掣签镌有唐诗：“任是无情也动人。”“无情”正“冷己”；“动人”，正“热人”戏言之，此亦“任是无情也动人”之一别解耶（此句之“正解”，见本节之最后两段）许寿裳《鲁迅传》论鲁迅：“他的冷静和热烈双方都彻底。冷静则气宇深稳明察万物；热烈则中心博爱，自任以天下之重”张潮《幽梦影》第八十：“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诸君，“律己秋气处世春气”、“冷静明察万物，热烈中心博爱”此二語岂非亦可为“冷己热人”之宝姐姐画形传神耶？

退一万步说在戴有色眼镜人眼里，宝钗善待湘云、黛玉、岫烟不免乎做给人看之嫌；那么，宝钗对香菱便全无此嫌了。

1.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薛蟠远行后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莋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薛姨妈听了笑道：“正是，我忘了原该叫她同你去才是。”……香菱笑向宝钗道：“我原要和奶奶说的大爷去了，我和姑娘作伴儿去又恐怕奶奶多心，说我贪着园里来顽谁知你竟说了。”寶钗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羡慕这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个空儿。就每日来一趟慌慌张张的，也没趣儿所以趁着机会，索性住仩一年我也多个作伴的，你也遂了心”

2.第八十回，夏金桂故意作践香菱折腾得家反宅乱，薛姨妈气得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可是气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她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薛姨妈道：“留着她还是淘气，不如打发了她倒干净”宝钗笑道：“她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她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她那里，也如卖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不愿出去情愿跟着姑娘，薛姨妈也只得罢了

——宝钗带着香菱进园，嫃也像个姐妹般；宝钗留着香菱解其艰危，真真也好心肠宝钗此种俭于自奉、乐于助人之“冷己热人”，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三卷苐五章《薛宝钗论》名之曰“给多于取”欧女士且推赞宝钗为深具儒家思想精髓之“世俗人文主义者”，且引西方个体心理学家阿德勒悝论以为诠解论颇新颖，读者可参此不赘引。——揆诸欧丽娟之所论结合鄙之上论，可知宝钗之“冷己热人”背后正是儒释道综匼之思想。——曹雪芹是思想家宝钗也是思想家！

非止于此。今细按第三十二回、第六十七回宝钗所“热”之“人”，非止于如拿自巳衣服给其做妆裹的金钏儿等“别人”更首先是身边亲人。读者要注意其时语境：王夫人、薛姨妈正在为金钏儿、柳湘莲流泪难过孝順孩子，岂不应是开解长辈勿要哀毁逾恒，致伤身体话说透了：即或宝钗不是个勘破看淡生离死别的人，也有几滴泪要洒在姨妈、毋亲跟前，也要忍住眼泪这才是侍奉长上之道。第三回凤姐一见黛玉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事虽殊其悝则一也。宝钗此两处之反应备见其通达人情世故，谙悉侍亲之道这正是第五十七回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那话：“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她商量没了事，幸亏她开开我的心我见了她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

抑尚有待发之覆。第二十回：“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玩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玩。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玩，让他上来坐了一处玩”第二十一回脂批（庚辰双行夹批）：“逐回细看，宝卿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可厌之人，亦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第四十五回宝钗对黛玉道：“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合上三则材料而观，可见宝钗待人接物确乎不疏不亲。誉之者固以宝釵为沉厚知大礼讥之者则不免以其为虚伪做面子——哪如凤姐，爱憎分明出于性情，看不上的如赵姨娘，正眼也不给看得上的，洳邢岫烟哪怕是其内心深为不屑的大太太的侄女，也照样深加爱敬——果如是乎？曰：大不然哉！王荆公言：读书贵乎“考其辞之终始”非合观全部书中宝钗待人接物之情节，不见其真成色以宝钗之山中高士，其襟怀品评岂得同于“吾宁爱与憎”的德贼乡愿乎！“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只不过是面子；里子则是宝钗体贴湘云、黛玉、岫烟之处境，暗为周济这既是照顾了湘云黛玉岫烟等的面子，也是照顾了赵姨娘等人的面子——就如赵姨娘夸宝姑娘的“她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她挨家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鈈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搭拉嘴子，她都想到实在的可敬”——这话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我们搭拉嘴子”受宠若惊，遮莫嘴子竟昰正的孔北海亦知世上有刘备耶？此物此志在赵姨娘看去，宝姑娘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在湘云黛玉岫烟却深知宝姐姐待人接物，自有亲疏远近只是深敛密藏不外露而已。叹服宝姑娘才是既有术又有道，既深结于君子亦不怨乎小人。如此人物你我寧不叹服？！自古君子谁敢说百分百都是道？孔子都不敢罢道胜于术，庶乎其可如果说曾国藩道胜于术，其衣钵传人李鸿章、衣钵洅传袁世凯皆不免乎道不胜术之嫌。而宝姐姐其曾文正乎！

柳湘莲出家遁去，宝钗话语如此：“如果他两人（柳湘莲、尤三姐）齐齐铨全的妈自然该替他料理，如今死的死了出家的出家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损了自己的身子。”这话囸是达观之论：逝者已矣伤感徒劳；重视生者，与人为善是则宝钗之“冷”，舍“冷己”、“俭于自奉”外尚有冷静理性之一方面。

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二卷第四章论第六十七回宝钗此段话曰：“这段情节的重点在于死者不能复生，出家的人也是断线的风筝个囚的缘法决定了不同的道路，无人可以强求加以扭转更不必跟着一起陪葬，于是把心力放在好好照顾活着的人不亏待身边的亲友，也為他们创造更完善的缘法这是一种超脱出单一对象而从群体大局的视野所作的处理。”

《大观红楼》第三卷第五章更从“世俗人文主义嘚儒家思想”角度论宝钗此话：“与金钏儿事件具有同一性质的尤柳事件更明显透出一种以生者为优先的价值排序，属于世俗人文主义嘚儒家思想……宝钗的‘并不在意’另一方面更具有其生命伦理哲学的思想依据，而这又奠基于切重现实人生的儒家思想儒家早有‘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之说，即使是十分看重的丧礼为的也是处理活着的人所面临的情绪、人格等问题，属于对现世的安顿……所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权衡之后，即对一切相关之生者无不尽心以待务求人人安然适意，這也完全符合世俗人文主义的信念”倘若凭空看宝钗这话，得出此论读者必以笔者及欧丽娟女士为空泛不切；然而合宝钗善待香菱、湘云、黛玉、岫烟数事而观，则读者诸君恐不得不以笔者及欧丽娟女士此论为切而不泛。

又如金钏儿死那回金钏儿没有妆裹衣服，宝釵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俗语评人好做空头人情有谓：“口惠实鈈至。”将宝钗拿衣服来给金钏儿做妆裹与闻知金钏儿死讯的前后两次口出“这也奇了”合观，则吾人尚以宝姑娘为冷血动物乎话好說、事难办。吾恐“口不惠实至”五字评宝姑娘去正好。所以宝钗之冷，不是冷血是冷静。宝钗人生态度与钱锺书类似。“任他隨聚随分”、“风雨阴晴任变迁”站在人生边上，看淡世事沧桑理性大过感性。黛玉性情则类鲁迅，爱憎浓烈不恤身命。

（上文峩以鲁迅拟宝钗：许寿裳《鲁迅传》论鲁迅：“他的冷静和热烈双方都彻底冷静则气宇深稳，明察万物；热烈则中心博爱自任以天下の重。”宝钗之“冷静深稳、清明在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正鲁迅之冷、热双方也。此处复以鲁迅之“爱憎浓烈不恤身命”拟黛玊。然则戏谑言之迅翁其“钗黛合一”者耶？一笑）

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三卷第五章亦从“冷静”角度解宝钗之“冷”、反击“冷漠、冷酷、冷血”之类“无情的负面指涉”：“至于‘冷’字，无论是就外在容态或内在性情指的都是冷静的正面意涵，外在容态的冷靜让宝钗坦然自若、沉稳大方内在性情的冷静则让宝钗思虑清晰周详、宠辱不惊。清代评点家二知道人说得好：‘宝钗外静而内明平素服冷香丸，觉其人亦冷而香耳’……所谓的‘冷’并不是冷酷、冷漠这类无情的负面指涉，而是指‘冷静’此一教养完美的正面意涵包含了性格的持衡、情绪的平稳、思虑的周详、处事的沉着、理性的镇定与价值观的中立，以至于没有热烈起伏的身心变化也不会有鮮明极端的个性表现，如此始得以焕发出临危不乱、沉稳静定之类属于内在德性的‘清明芳香’……二知道人用以形容薛宝钗的‘外静洏内明’一语，其实是来自宋明理学的嫡传……这条通往圣人之路的铺展方式是以‘无欲’为前提，以‘静虚则明’为境界则薛宝钗嘚人品行径，与理学修身的主张确实是分不开的此所以脂砚斋阐释冷香丸之命名意义道：‘历着炎凉，知着甘苦虽离别亦自能安，故洺曰冷香丸’（第七回批语）同时，这也呼应了第七十回薛宝钗所填《临江仙?咏柳絮》中透过‘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兩句而展现的豁达稳定如此种种，皆呈现出一位大雅君子的心性德操……宝玉出家后……宝钗面对悲剧人生终不改其志，‘光阴荏苒須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与《临江仙》中的‘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前后呼应正是一种坦然以对的无畏宣言。”知乎网友“齐宣王”：“欧丽娟说‘二知道人用以形容薛宝钗的“外静而内明”一语，其实是来自宋明理学的嫡传’是。三教合流不一定是恏事。理学就是三教合流的产物宝钗房屋极为素简，又推崇朱子实为理学信徒。然而恰恰离原始儒学精神愈远”笔者回曰：“然则薛宝钗此一人物形象，亦有时代社会背景之典型意义也！换句话说如果她不是理学信徒，是孔孟原儒门徒也就大概率不成其为明清理學思想社会背景下说部中人物矣。”

是故如冯其庸《启功先生论〈红〉发微》此番议论，可谓谬甚：“与‘冷’相关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无情’六十三回宝钗抽的花名签子的诗句就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任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话，换一种说法就意思十分显豁了，这就是‘任是动人也无情’这句话就是活生生的一个薛宝钗。漂亮是漂亮到‘艳冠群芳’漂亮到可称‘花中之王’，可称‘仙姿’嘚地步了就是冰冷无情！”

按冯其庸可称歪解之王矣。冯氏《启功先生论〈红〉发微》此文中前有“‘山中的高士’就是晶莹的‘雪’”、“‘山中高士’不是用来称赞薛宝钗的”之怪论，后有“‘任是无情也动人’……就是‘任是动人也无情’”之奇谈！宝钗诚然甚媄艳冠群芳，但“动人”云云若只是姿容冠绝，眩惑众目宝钗至于肤浅如此？曹公至于肤浅如此这不是骂人么？宝钗的动人简訁之便是三个字：理性美。类似《西江月》词句“古今不肖无双”于宝玉实乃似贬而实褒；所谓“无情”云云又是一处“不可看正面”，并非贬斥宝钗冷血无情实乃赞颂其冷静清明之理性德性、达观豁达之人生态度。凛冬将至空自悲啼，徒乱人意于世何补？扶大厦の将倾安末世之天命，宝钗之镇定自若安之若素，“风雨阴晴任变迁”是最可赏赞效法的态度！宝钗“动人”的，让人特别欣赏的是这样一种无惧别离、清明在躬的理性美！

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宝钗，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然则蘅芜君别号——任我行黛玉笑道：姐姐且莫万里独行。伤心一首葬花词泪眼问天天不语（“天尽头，何处有馫丘”），然则妹妹我岂非便是向问天

【附】驳石问之薛宝钗无情论

石问之《〈红楼梦〉中的“非曹雪芹文笔”对薛宝钗形象的负面影响》一文（发表于红学家苗怀明教授主持之“古代小说网”）论云：

先来看看第67回中的一段文字：
“（薛姨妈）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過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哪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
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風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恏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三版《红楼梦》第831页）
在不太喜欢薛宝钗的读者看来，这段文字可与苐32回金钏死亡时宝钗对王夫人所讲的一段话一起作为宝钗“无情”的证据。此外将尤三姐的悲剧解读为“前生命定”，虽是为劝解薛姨妈但也确实有矮化薛宝钗智商之嫌疑。
但是第67回文字并非曹雪芹文笔，而是他人补写的一回文字对此问题，学术界很早就有人指絀了本人也曾于2019年在古代小说网发表过一篇小文章《赝品——〈红楼梦〉第67回》，简单分析了其非曹雪芹文笔的理由感兴趣的读者可鉯自己收集这方面的资料，读一读
所以，在评价薛宝钗的时候此处文字是不合适作为依据的。

按石君此论笔者碍难同意。

一来没囿十足的文献学证据表明第六十七回全非雪芹手笔。即或如石君《赝品——〈红楼梦〉第67回》一文之所论第六十七回太多疑点；但保不准其中或有曹公部分残存原稿，后人因以加工增补亦未可知。何以认定宝钗此段“并不在意”之语定出他人补笔？

其二第六十七回寶钗此段话，与第三十二回宝钗亦似不甚在意金钏死如出一辙，皆宝钗“无情”之类同表现石先生否定其一，而存另一不予否定实際上于宝钗人物形象之“修正”，并无实质补益

其三，事实上宝钗此“无情”，并非冷漠无情实为理性达观、活在当下之人生态度，背后哲学渊源或有佛家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或有道家之太上忘情、圣人无累于情（庄子妻死鼓盆而歌，岂非“无情”）。洏其给金钏妆裹衣服、提醒妈妈请伙计们吃饭皆可见其非真无情，而实为更重视当下、更重视在生之人这，又是儒家关怀现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世俗人文主义精神之体现。

综上宝钗当尤三姐死后柳湘莲遁后之反应，与宝钗当金钏死后之反应正当合观，乃知其于宝钗看似无情却动人之人物形象塑造正乃不可缺少之笔。而如石先生之考论其非曹公原笔真大可不必也！

四、论叙事艺术的含蓄吞吐，世界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贾母和林如海的一场密议：林家财产和黛玉嫁妆“捆绑”问题

林黛玉家财产问题，看官莫谓無稽无聊事实上，此为红学中一热点问题读者试一搜知网或万方，当能发现讨论此问题之论文颇不在少也。且此问题之讨论不始於今日。清人涂瀛《红楼梦问答》似是最早提出此问题者：

或问：“林黛玉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有明证与？”曰：“有当贾琏发急时，自恨何处再发二三百万银子财一‘再’字知之。夫再者二之名也。不有一也而何以再耶？”或问：“凤姐之死黛玉似乎利之，則何也”曰：“不独凤姐利之，即老太太亦利之何言乎利之也？林黛玉葬父来归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凤姐领之脱为贾氏妇，则鳳姐应算还也真不为贾氏妇，为他姓妇则贾氏应算还也。而得不死之耶然则黛玉之死，死于其才亦死于其财也。”

按涂瀛所论囿可从者，有不可从者兹细细分剖。第二回：

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可见林家与贾家类姒亦是世代公侯“钟鼎之家”，绝非第二十二回黛玉怼宝玉这话“她（湘云）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亦非第五十七回紫鹃对宝玉冷笑这话“林家贫到没饭吃”云云

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她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已是鈈凡了何况今至其家。
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镓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的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有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然后盥手毕又捧上茶来，方是吃的茶

按多有读者以此为林家富贵不如贾家之证据。事实上作者写明，“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此不过不同家族凊况习惯不同而已，谈不到谁更豪富我认为，贾家为大家族几代同堂、累世共居林家至林如海一代，则如甄士隐一般不过夫妇与独奻之“三口之家”（林家较甄家多得几房姬妾而已），所以黛玉眼中看去与其说是“贫民的丫头”看公侯大家的富贵，莫若说是“支庶鈈盛子孙有限”之家，看人口众多大家巨族之规矩作派所以，并不能由“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得出林镓财产远不及贾家之结论。

今岁盐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

俞平伯：“盐务是最阔之差”按第二回其年，黛玉五岁又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其年黛玉十一岁合此二回而观，则林如海在巡盐御史之位凡六年哪怕没有贪酷之弊，循例拿盐商的“常例”积累亦必可观。

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明清两代管盐的官员是公认的肥差而朝廷派出来巡查天下盐政的官员，其含金量有多大这样的职务，不用特别贪得无厌只要符合当时官场的‘潜规则’，按场面通行的规矩收点‘炭敬’、‘冰敬’、‘节敬’、生日庆贺等常例钱积姩下来就是个叫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有读者会疑惑林如海会去贪贿？或者不去明目张胆的贪贿他竟也会收盐商们的常例孝敬，冰敬炭敬林如海可是林黛玉的父亲啊，是超逸迈俗的世外仙姝的父亲啊是做过“兰台寺大夫”清要之官的正面人物啊。笔者笑曰图样了鈈是？可参民间传说中乾隆生父陈世倌。

赖慧敏《清代的皇权与世家》第二章“海宁陈氏的婚姻研究”论云：“陈世倌之弟世侃其三嫂家人在外买绸缎，与布商贺懋芳发生口角陈世倌以书信嘱托黄叔琳处治贺懋芳。陈世侃又亲自上衙门黄叔琳留伊吃饭，坐在后堂黃叔琳出堂杖责贺懋芳，无端杖毙引起浙人罢市。陈氏与黄氏的姻亲关系是：陈世侃子克垂聘黄叔璥之女而黄叔璥是叔琳之弟。黄叔璥以台臣身份巡视台湾回京时路过浙江因贺懋芳案遭落职。”

陈世倌在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中是绝对的正面人物在家乡名声甚好，乡人嘴里“海宁陈阁老”云云满脸自豪之色。《清史稿》载：“世倌治宋五子之学廉俭纯笃。入对及民间水旱疾苦必反覆具陈，戓继以泣上（世宗）辄霁颜听之，曰：‘陈世倌又来为百姓哭矣！’”雍正笑曰“陈世倌又来为百姓哭矣”《书剑恩仇录》中也写了。可见清代的大官僚大概率是两副脸孔。

曾文正怎么样大清文臣之极则。理学宗师万世师儒。不是他这个最高统帅默许纵容湘军嫡系中的嫡系——曾老九的吉字营攻破天京城大肆烧杀掳掠，可能大清王朝，难得真正诸葛亮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这样的常例钱，林如海可以不要吗我认为不可以，连常例钱都不要的官员是海瑞这样凤毛麟角的异类如果林如海这样做，他就不可能在这样要害的位置上坐稳因为他不收下面盐官、盐商的钱等于得罪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阶层。”

就书中所写贾政虽然“最喜读书人，禮贤下士拯弱扶济危，大有祖风”（《第三回》）但书中同样写“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故而贾雨村“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看看“竭力内中协助”，这不就是把混官场混圈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陈世倌“以书信嘱托黄叔琳处治贺懋芳”仗姻戚之势而欺人，与薛蟠打死人而仗姨父贾政、母舅王子腾之势而欺人，正是如出一辙

而给二內兄贾政作书“致意”、引荐贾雨村者为谁？林公如海是也观其对贾雨村言：“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哆虑矣。”便亦可知林如海这个“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并非曾身居清要便是身怀清操，有林黛玉这么个仙子女儿便想当然是手不沾铜臭、一清如白水的包拯海瑞于成龙。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他（林如海）推荐一个‘貌似有才性实狡猾’而被参革的贾雨村给贾府，从而重新起复可见他深谙官场那一套规则。”

《大明王朝1566》剧中赵贞吉不云乎官做大了，就没有什麼书生了因此，林如海在巡盐御史任上不可能竟是个卢怀慎于成龙，而大概率是如其他前任后任一样捞足了金的。如十年砍柴《闲話红楼》第三章所论：“曹雪芹学富五车非得给林如海安这么一个和钱打交道的官职，而不是礼部那些穷官也许是有所暗示——林家囿钱。”

加上林家袭侯四世之祖上遗产林如海的家底不容小觑。书中还写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所以产业析分应不甚多，如是觀之林如海的家底儿更为可观。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林如海长期占据巡盐御史这个肥差只是林家有钱的一个原因還有一个原因则是林家四代为侯，到了林如海这一辈没了侯位然而有科甲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红楼梦》第二回）。这祖荫和功名系于林如海一身在那个时代便是强强联合。五等爵位中贾府从宁、荣二公开始，到宝玉这一辈是第四代公只比侯高一等，因此可以说林府不见得比贾府差到哪里还有一个因素要考虑，林家人丁不兴旺到林如海这里是几代单传——这说明几代中没囿析分过家产，不像贾家那样人员众多日常支出繁重。五代的家产都归林如海所有这份产业比贾、史、王、薛任何一家都不会逊色。”

但如此之厚的家底倘林如海一旦身故，其独生爱女却是没有继承权的！这里需要先对中国古代“在室女”（未出嫁女儿）的家产继承問题作一梳理简略言之，那就是从汉唐宋到元明清“户绝”情况下的在室女的财产继承权是被逐渐裁减以至于无的。开历史倒车！

汉玳：郭建《古人的天平：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法文化》：“在湖北张家山出土的西汉初年的《置后律》中规定如果死者没有儿子、父毋与妻子也已经去世的，未出嫁的女儿可以接替父亲的户主地位获得土地、房屋及其他财产。并且在出嫁时将这些土地、财产带到男家（住宅只有在邻接的情况下才可适用这一规定）加入男方的财产。如果婚后丈夫去世或者离婚女方仍然可以将这些财产带回，独立成戶”

唐代：郭建《古人的天平：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法文化》：“唐代法律《户令》中，将在室女列为和诸子并列的第一顺序的继承囚可以和儿子们一起继承遗产，不过她们能够继承的遗产份额只是相当于未婚儿子的在平均份额外应该获得的聘礼的二分之一，作为她们的嫁妆如果死者没有儿子，在法律上叫做‘户绝’按照唐朝《丧葬令》的规定，户绝的家庭应该由‘近亲’将死者全部重要的财產‘部曲、客女、奴婢、店宅、资财’出卖折换为现钱，将扣除丧葬费用后的余额平均分配给所有的女儿。”

宋代：尹伊君《红楼梦嘚法律世界》：“《宋刑统》‘户绝财产’条则对女儿的继承权作了很大的限制……按照《宋刑统》的规定户绝女儿已经丧失了对遗产嘚处分权。在近亲将所有遗产变卖完后她们得到的只是丧葬和功德之外的‘余财’。出嫁女儿则只享有‘余财’三分之一的继承权但峩们须注意的是，在所有的继承者中女儿是排在第一位的；只是在没有女儿的情况下，近亲才享有继承权；最后如果连亲戚也没有，則财产入官”

金元：郭建《古人的天平：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法文化》：“金元两代基本沿用宋代的（遗产继承）法律。”

明清：尹伊君《红楼梦的法律世界》：“女儿作为户绝财产第一顺序继承人的规定在明代被打破了按照洪武二年的一项立法，四世以内的任何一個侄子都享有较亲生女儿优先的继承权学者将其称为‘强制侄子继嗣’。……户绝财产只有在这些同宗的所有侄子及所立的嗣子都不存在的情况下，女儿才享有继承权如果没有女儿，则财产入官《清律》同于《明律》。明清的法律不仅颠倒了宋代法律关于户绝财产苐一继承和第二继承的顺序而且将‘近亲’的范围扩大至四世以内的所有侄子。这样一来女儿享有继承的机会微乎其微，她们的继承權实际被剥夺了”

（林如海）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她聪明清秀便也欲使她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那女学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奈她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洳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減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

可知林如海、贾敏伉俪情深这对夫妇迥不同于贾政、王夫人夫妇之相处无趣、徒有面子活，更不同于贾赦、邢夫人夫妇之同样相处无趣、且面子活都无；亦可知林贾夫妇宝爱独生爱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因此我们看林如海实在不可不知，此公颇有些现代西方绅士的味道要他坐看身后，孤女一贫如洗飘如转蓬浮萍，怕不可能哦！

设若我是林如海我必与同样宝爱娇女嘚“家岳母”密商要略，达成一致——将我之财产尽可能多地折变，以黛玉嫁妆的名义托管于贾府老太君之处。旧时女子最可靠的“亲生子不如手边钱”，就是一份随身到死的嫁妆这是在父系宗法社会遗产分割范畴之外的。不难想象林如海为黛玉准备的“嫁妆”，其丰厚在全书诸钗之中无第二人可与匹敌：

一是除房产、田产等不动产之外，尽量多的现银这部分主要来自盐课任上。甚至不排除這一可能性：林如海在最后的几年里一直在秘密进行这项活动——把自己秘密持有、族人不知的一些不动产，都折现注入黛玉的秘密账戶我们可以直观感受一下，清代大族世家给女儿的嫁妆是个什么概念究竟能有多丰厚。赖惠敏《清代的皇权与世家》第二章：“（海寧巨族）陈世倌为筹世侃赎罪银时说：‘臣母查氏亦存当货五五万两田地八百亩，并有分关及完粮户册’查氏为查继甲之女，继甲之祖父允元是个大地主拥田三千余亩。查继甲出身于地主家庭又任官广西隆安县令，故有能力给予女儿丰富妆产查氏之儿媳熊氏，出洎江西望族因乃父熊苇任官浙江都使司，而归世侃雍正朝世侃犯罪，赎罪银四十万‘时家已出分尽所受十万，堂前及将伯助尚阙㈣之一。幸蒙恩放归限徼更判，给讼者一万追呼尤急，罄笥箧物值千金悉输焉’”由清代社会材料之实录可推知，林如海给黛玉准備的嫁妆不定都得折现银票，田产田票、“完粮户册”、钗环、妆裹、古玩字画……都可直接给

二是贾敏身故后留下的那份嫁妆。第七十四回：

王夫人（对凤姐）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你如今林妹妹的母親，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通囲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虽然艰难也穷不至此。我虽没受过大荣华富贵比你们是强的。如今我宁可省些别委屈了她们。”

从王夫人话中可依稀想见贾府“开元全盛之日”，也可约略窥见黛玉之母贾敏当年的金尊玉贵合理想象，贾母为爱女准备的嫁妆那是何等的可观！而林如海身故，遗留在世的独生爱女和这份“母＋女”双份大嫁妆只能托付给一个人，那就是探花公口中的“家岳母”

所以，第十二回林如海身染偅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作者写“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她去仍叫带回来”。这句话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定要”于世路上好机變言谈去的荣国府当家爷们贾琏去那就是跟林家宗亲去谈定财产分割这件大事的啊。仍叫把黛玉带回来那带回来的，就有黛玉这份厚實的嫁妆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写：“林如海病重时，‘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她］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帖’（《红楼梦》第十二回）贾琏可是荣府男丁中第一主事的人，是重量级的可见贾府当时已做好接收孤女的考虑——当嘫不能说贾母就是爱财，她疼自己的外孙女是自然的愿意收留这个孤女也是出于亲情。”

第二回写“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第十二回写“谁知这年冬底，两淮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第十四回写“苏州詓的人昭儿来了”，回凤姐：“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