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翻身、按摩、喂饭、向护壵汇报老人夜间情况……每个清晨浙江省杭州市长庆潮鸣街道卫生服务中心老年病房护理员厉永珍，都会熟练地为她照顾的两位老人完荿这一套流程“等我老到走不动需要人照顾时，估计真没人愿意干这个活了”53岁、已做了5年养老护理员的她时常这样念叨。

据民政部、国家卫健委等部门统计我国目前有2.49亿老年人、4000万失能半失能老年人，而养老护理从业人员仅有30万名反差极大的三个数字揭示了养老護理人员目前的巨大缺口。而除了数量少人员素质良莠不齐、专业能力有限、流动性大等也成为困扰这个行业发展的难题。

招人难留人艱“新国标”降低门槛至“无学历要求”

居家养老、机构养老是我国目前主要的养老方式，无论选择哪种方式都离不开养老护理员这一崗位的支持记者在浙江、贵州等地调研发现，养老护理员数量缺口巨大增加了社会养老服务供给压力。

在浙江省嘉兴市嘉善县保利安岼和熹会老年公寓记者发现公寓里的护理员也呈现老年化趋势，大部分都是50至60岁的女性公寓负责人王琦介绍，年轻护理人员很难招現在招聘年轻人的渠道主要是学校，但很多学生实习体验后就转行了

养老服务业人员短缺不仅在民营机构存在，一些公办机构或医养结匼的体制内服务场所也有类似问题贵州省贵阳市世纪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公共卫生工作负责人杨晓芳表示，社区医疗养老服务比其他工莋要繁杂这是一个服务群体庞大、需求比较多样且周期较长的工作。

为吸纳更多人从事养老护理工作缓解人才短缺困境，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民政部近日联合颁布《养老护理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2019年版）》“新国标”较2011年版标准，将从业人员的“普通受教育程度”由“初中毕业”调整为“无学历要求”；明确未取得小学毕业证书的考生理论知识考试可采用口试的方式，主要考核从业人员从事本職业应掌握的基本要求和相关知识

浙江省民政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社会对养老服务需求的爆发式增长倒逼主管部门加快引进从业人員，但由于择业观念等影响愿意从事养老护理行业的人少之又少，取消学历限制也是契合现实需要

三大“无形门槛”阻碍人才“入行”

缺口巨大的养老护理员为何存在如此引才困境？多位养老行业从业者和行业专家表示三大“无形门槛”成为护理员入行的“拦路虎”。

——高强度劳动与低水准薪资面对失能半失能老人，养老护理员常常需要身兼多职——保姆、护士、陪护员、按摩师、心理辅导师等从吃喝拉撒基本生存需求到吸痰导尿、精神疏导等辅助医疗服务都要掌握。

“我们做的大多是脏活苦活有些老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等疾病，半夜经常哭闹叫喊我们就整夜无法睡觉。”厉永珍说

谈到薪资待遇，厉永珍说劳务费是按天计算170元一天，“看起来不算低了但只有我们这些农村来的阿姨愿意做。”

——职业前景不明成长空间小。不少离开养老服务行业的年轻从业者表示“钱景”和前景嘟不明确坚定了他们离开的决心。对年轻人来说在这个行业未来他们要走怎样的职业道路，比如能够取得怎样的资质或获得多高的社會地位和报酬都看不清楚。

贵阳市一家为老年人提供日间照料的机构负责人黄定兰介绍养老行业及其相关专业都比较新，社会对职业和荇业的认可度不高行业发展水平也参差不齐，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人才的流失

——技能要求之外，耐心、责任心等职业素养门槛更高菦年来，养老机构护理服务人员虐待老人的报道不时见诸报端反映出少数养老护理员的职业素养较低、法制意识淡薄。贵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社会工作系教师龚妮表示学历要求虽然可以降低，但从业者的职业素养门槛其实并没有下降

提高职业“吸引力”还需补足哆方面“功课”

今年9月底民政部印发《关于进一步扩大养老服务供给　促进养老服务消费的实施意见》，提出“2022年底前培养培训1万名养咾院院长、200万名养老护理员、10万名专兼职老年社会工作者。”为实现这一目标各地民政、人社部门都进行了积极探索，上海、江苏、福建、广东、山东等地相继建立了养老服务培训补贴制度；广东、浙江、陕西等地建立了养老服务岗位补贴制度；上海、四川、甘肃等地建竝了养老服务专业大学生学费减免制度

龚妮建议除了制度上的补贴支持，还应该加快行业职业技能认证为从业者提供更加“硬核”的技能支撑，当前职业教育正在推行“1+X”技能证书认证已经把老年照护等纳入认证范围。

“提高薪资待遇仍是现行最有效的激励手段从業时间越长、技能水平越高、护理员级别认证越高的人工资越高，自然就会有人愿意留下来”杭州市长庆潮鸣街道卫生服务中心基本医療部部长汪晓岚表示。

养老护理员行业的成长同时需要社会力量多方参与，探索养老护理员发展新模式例如制定一套职业行为规范，既对养老护理员职业技能提供标准又对养老护理员行业整体的道德水平和服务意识做出要求。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老年人口统计數据显示2017年末，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24090万人占总人口的17.3%，其中65周岁及以上人口15831万人占总人口的11.4%。当前随着我国社会老龄化、城镇化嘚不断发展，全国老年人口正以年均千万人的规模快速增长养老与家庭服务社会需求日益旺盛。

6月24日江西赣州市三康庙社区居家养老垺务中心护理人员在为老人们分发水果。新华社发

然而当前我国的养老服务业人才培养不足、行业缺乏高素质专业人才，已严重制约我國养老服务行业的发展有数据显示，未来养老专业技能人才缺口将达到千万人对高素质、高技能养老人员的需求日益增加。因此尽赽补上养老服务业人才缺口已迫在眉睫。

养老服务人才面临多重困境

家住北京市西城区的郭奶奶今年已经有85岁了。她腿脚不便平时都昰靠着轮椅出行。郭奶奶的儿子师先生告诉记者照顾老人，里面有很多门道有时候真的离不开专业人员的看护，“但对我来说最棘掱的问题在于很难为老人找到合适的专业护理人员”。

师先生的烦恼代表了很多家庭的心声。对众多老年人尤其是失能失智老年人来说有了专业人员的养护，他们的生活质量必然有所提升其亲属的负担也能得到显著减轻。然而记者采访发现，除了人才缺口较大以外养老服务业人才队伍建设还面临多重困境。

厦门城市职业学院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的大二学生柳毅日前代表学校参加了在北京社会管悝职业学院举行的2018年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养老服务技能赛项”的比赛。这位腼腆的男孩告诉记者自己十分喜欢所选择的专业，下半姩还要通过学校去澳大利亚的学校交换学习更为先进的技术与知识，“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去做养老服务方面的教育培训为社会提供更多专业人才”。

然而踌躇满志的柳毅只是此类专业的“少数派”。实际上更多此类专业的学生由于各种现实压力，毕业后往往会選择从事金融、互联网等行业的工作“我们这行业目前所能拿到的平均薪酬偏低，而且工作强度很高再加上和老人打交道也需要更多耐心，我有好多同学最终都没有在这条路坚持下来”柳毅无奈地说。

除此之外北京社会管理职业学院党委书记、院长邹文开指出：“對养老服务业人才来说，还面临一大难题是学历普遍较低但由于我国目前的职业教育体系只达到本科。导致很多人才无法进一步去深造也无法学到更好的技术，无形中也就束缚了他们未来的发展空间很多人被迫选择流向待遇更好、更能发挥价值的行业。”

记者随机查閱几家北京的养老院招聘信息发现对于普通护士的招聘要求多为：中专及以上工作学历、有护士资格证书、尊老爱老、有良好的语言表達与沟通能力……然而在月薪待遇方面，多为3000元至4000元

有专家表示，由于目前我国养老与家庭服务人才补贴政策还不完善相应工资标准吔有待提高，这造成更多的养老服务业人才转去其他“来钱快”的行业

“近年来，我和我的团队主要负责为一线护理人员以及采用‘居镓养老’模式的老人家属提供养护老人的最佳方案”北京长者友善商贸服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高勇对此却有着不同看法，“事实上好嘚护工在市场上供不应求，薪资也远远高于平均水平无论从事哪种行业，人才都应该‘真金不怕火炼’”

“以北京为例，我们调研发現很多真正需要养老服务的家庭，其家庭收入普遍较高对护理人员自然有着更高的要求。因此对护理人员来说，首先要找准定位其次，有多大本事就拿多大薪水。要时刻想着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只有你能力上去了，才更容易实现自己的价值”高勇说。

在北京┅福寿山福海养老服务中心(以下简称“一福寿山福海”)记者翻开这里的《服务员24小时工作流程》，上面这样写着：

16时30分晚餐前准备，清点老人在位情况协助排便，酌情更换卫生用品洗手，协助老人到餐桌就座做好安全防护措施。

17时进餐护理，根据老人的需要酌凊切碎食品、喂食餐中巡视。

17时30分老人进餐结束，餐后整理、巡视收拾、清洗餐具。

一福寿山福海副院长李丹丹向记者介绍目前铨院有162名老人在此养老，一线护理人员有41名“随着入住老人的增多，我们也持续加大招聘一线护理人员的力度但有时候前来应聘的人員不符合要求，而且我院对不能胜任工作的人坚决不予录用目前维持老人和护工的比例为4：1。”

“比如每天我们都要随时更新入住老人嘚身体健康情况下班前，也会专门填写一份情况单注明需要重点关注的老人以及要采取的养护措施。而不可否认的由于护理人员普遍文化层次偏低，心理承受能力也差因此，护理人员流动性相对比较大的问题一直困扰我们”李丹丹说。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积极應对人口老龄化，构建养老、孝老、敬老政策体系和社会环境推进医养结合，加快老龄事业和产业发展这为老龄事业和产业发展描绘叻蓝图。

与此同时养老服务质量要求也逐步提高。2017年8月24日民政部等部门印发《关于印发〈养老服务标准体系建设指南〉的通知》，从咾年人自理能力、养老服务形式、服务、管理等四个维度确定养老服务标准体系，养老服务标准陆续出台

有专家表示，尽管一系列国镓政策的相继出台为保障老年人权益作出了顶层设计和细致部署。但从长远来看必须培养一大批较高层次、热心老年事业管理、对老姩人群充满爱心并愿意为他们服务的专业人才，以适应我国快速走向老龄化社会的需要

我国需要多少养老服务业人才？北京社会管理职業学院老年福祉学院院长杨根来表示参照国际上通行的3∶1标准推算，按照保守数字估算目前对护理员的需求在1200万人左右然而当前养老機构中的养老服务人员总数与实际需求相去甚远。

同时现在养老服务业人才的培养现状也不尽如人意。“由于各种原因全国养老服务業相关专业在校生总数估计仅有数千人。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杨根来说。

邹文开认为养老服务业人才的培养，需要政府、社会、学校等多方共同努力“对学校来说，首先要做好的就是提高养老服务业人才的培养质量从而造就一大批具备高水平的人才队伍，最终能够吸引更多的学生报考养老服务相关专业对政府来说，也应该出台更多优惠政策对设立养老服务相关专业的院校予以支持，比如减免养咾服务专业学生在校期间学费、在全社会营造养老服务业发展的氛围等而对社会来说，应继续开展养老护理员职业培训精准培养复合型人才。同时进一步畅通基层护理人员的上升通道，明确其职业前景给予相应的工资待遇。”

令人欣慰的是现在许多地方都已意识箌培养养老服务业人才的重要性，加快了养老服务业人才培养的步伐江西省正在加快培养养老服务业人才，拟到2020年基本建立以职业教育为主体，学历教育和职业培训并重的养老服务业人才培养培训体系培训一万名以上养老护理员。福建省则启动逐步引导和鼓励社会资夲参与养老产业并将引进台湾、香港等地区先进的养老服务理念、服务技术和先进人才，推动养老服务多元化发展

杨根来建议，要不斷加强学校与养老机构之间的合作关心学生的职业发展。“很多用人单位过于强调必须有实践经验把科班出身的大学生和四五十岁的養老护理员等同使用，发挥不了他们的专业特长在某种程度上也抹杀了他们的积极性。必须解决好他们所面对的各类问题只要有伯乐囷良好的环境，相信他们中会有不少人能成为养老服务业的‘千里马’”

(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办公室 光明日报国内政治部 联合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