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强大/双向救赎/平民窟的陌生爱情/2.2w
‖地下酒吧落魄鼓手&双腿残废幼儿园保安
‖ps:不仅限tag中两人，偏群体，感情线模糊，勿介意
当无人寂静铺满了整个夜晚，远处街角的理发店光柱停下转动，头顶的路灯忽明忽暗，换上轻便的衣装，却享受不了黑夜给自己的慷慨包容。
皎洁的月光稀释了来来往往四处窜动的焦躁情绪，偏执和极端，迷惘和孤独，都被夜里飘然而起的点点火星撕的稀碎，烟草的辛辣气息蔓延在空气中，随着立在《重庆晨报》边的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童谣变得陈旧泛滥。
像是被海里湿润缠腻的海草缠绕，腐朽的浪漫，仅存了一丝疯魔幻想的脑，跟着吐出的烟圈逐渐飘远消散。
尝试一下，扶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哪怕一秒都好。
丁程鑫每次都是这样鼓励自己，可不是什么东西再来一次都会有用的，等待他的只有一次次的摔倒，磕碰，脚尖无限接近光却始终到不了。
“丁叔叔再见”稚嫩的脸庞对着他笑，纯洁无瑕的真诚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把他从咸涩的海水里拉出来。
当一个人报以笑容，你也要回报笑容，这种真理只有丁程鑫这样的傻子才会相信。
一个人说你有罪，你犯贱才会相信我的好意，这个时候被称为共犯的被害者该怎么办？开什么玩笑，这是变相的双向奔赴，愿打愿挨，很配。
李若送完最后一个小朋友回家，这才直起了一直弯着说话的腰，手掌在后腰的椎骨处狠狠锤了几下，仿佛这样子可以缓解疲劳。
她缓缓朝门卫室的丁程鑫走去，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了一些，天线的收音效果不好，因为最近附近在装修，电缆都被扰乱了。调试了一会，这才从模糊的音质里听出播放的曲目是什么。
李若从丁程鑫的胸口捞出烟盒，两根手指轻轻一夹把烟放到了嘴边，桌上的烟灰缸里还有为褪去的火星，趁着还没燃烬，火焰点燃了另一根烟：“怎么又在听天鹅湖了？就不能换个频道？”
丁程鑫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把她嘴里的烟抢走掐灭：“不是说了当幼儿园老师就把烟戒了，对小朋友不好”
烟头被摁灭在玻璃缸里，泛泛的腾着烟雾，女人抬眼看着他的动作，嘴角挂起了一点可笑：“丁程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直走不出来还抱有幻想的人是你，不然你怎么可能戒不掉烟”
“是啊”丁程鑫爽快的承认了，承认他悲惨的人生，也欣然接受对方的嘲讽和不屑。这么久以来早就练就了一个强大的心脏了。
李若有点愣住了，丁程鑫的反应确实出乎她的意料，过于平静了，这让她有点害怕，也有点高兴对方是不是真的走出来了：“你应该恨我，当年的事情我也有一份”
“没关系，真正有罪的人都是明知道自己犯了错却不愿意承认的人，相比之下，你很勇敢”
过去在铺满夕阳的落地窗前附身看过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满面的玻璃镜子倒映出留着汗水的人影，被嘲笑比旁边的女生多的部位，在紧身的芭蕾舞裤包裹下更加醒目。小城镇的流言蜚语传的很快，不一会镇上就多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曾经穿着校服外套，搭着宽松牛仔裤的无忧少年，也没想过会如此热爱上一个东西，愿意让他不限献身的东西。
“真的没关系，如果不是我，你会是未来最棒的首席”
雨天，潮湿阴暗的街角，离得很近的两根电线杆的像是雨中拥抱的情侣，独给对方温暖。上面的小广告模糊不清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成了一条直线，只有暴露的图片给了提示信息。
远处的工地上还有工人在干活，黄色的帽子在雨天格外显眼，一片明黄色的海洋潜伏在迷茫细雨里，如同海啸在等候时机一跃而起。萝卜和咸菜是十八线城市的标配，落后的年代，连个农村的土鸡蛋都是上等菜。
咀之无味的午餐必须在几分钟之内吃完，因为要随时听从上层的命令赶着上工。麻木的工人没有奢望，只求在这一天干完之后，拖欠工资的老板肯给一个月的工资。
其实也就几百块人民币。
麻绳固定的蛇皮袋和包袱，堆积的像座山，瘦弱矮小的身体又被压弯了不少，干瘪的手臂就像是牵了绳的木条，只是挂在肩膀连接处。可怜的孩子走路摇晃，佝偻着背前进，抬头看了眼乌压压的天空，感受如同他人生一样的坏天气。
悬挂在空中的钢筋因为吊车的钩子松动，一股脑全滑落下来，猛烈地与地面碰撞发出巨响。
黄色的安全帽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旁边，但是马嘉祺知道，那个被命运压弯了脊梁的人会被世界记住，起码他会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
手拿起塑料袋简易装着的夹馍，辣油贴在塑料袋上成了一摊糊状，透亮而又油润挣扎。
“小马那么瘦，下次买就加一块肉吧，别饿了”摊子的老板贴心的送上问候，她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家庭很惨，老公把他抛弃后留她一个人照顾患病的儿子。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都要过不下去了，却还要去管别人的闲事。塑料袋兜着的搪瓷碗里多出了五块钱，轻飘飘的一阵风就吹没了。
马嘉祺拿着他的中晚饭，消失在两根电线杆的中间，一路顺着狭窄的走到往里深入，直到地上出现了一个木板遮着的洞口。扶着生锈的铁栏杆往下攀爬，终于双脚落地踩在了一摊玻璃渣子上，清脆的声音嵌入鞋底，这双十几块钱的帆布也加上了钻石鞋底。
马嘉祺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有人一把把他推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腰撞到了桌角磕的生疼，他好像听见了自己脊骨错位的声音。脸被一双粗糙的手掐住下巴，牙齿被挤压的不能动，舌头也耷拉在口腔里生出麻麻的感觉。
自以为是的霸王阻止了要上前的小弟，一副戏谑的表情盯着马嘉祺看：“就是你用这张小破来脸来勾引的我女朋友，小子，你不要命了？敢打我的人的主意”
“我没有”是真的没有。可是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马嘉祺傲气的表情给人以不允许染指的自恃清高样，这也是他们这种人最讨厌的。身处泥潭，居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比他高阶的人，这是叛逆，是越距，是违法。
男人甩开了马嘉祺的下巴，喊后面一个小弟把他用麻绳绑了起来，然后把他推到在桌子上，伸手脱掉他的鞋扔在一旁，顺手抽掉腰间用菜场捆鸡脚的红绳子，顺利打开脖子下面第一颗扣子。
“你不是骄傲吗？等会我会让你哭着求饶，让你感受最大的屈辱”
那时候的少年，用捡来的的破旧轮胎搭建舞台，空水瓶在手边模拟唱歌的话筒，洁白的校服上，是五彩的喷漆和水彩笔画的涂鸦。少年空无一物，但却用自己的的空白绘制了幼稚的梦想天地。
昨天出奇的下了一场雪，没有翻开冬日的初章，而是在为秋意谱曲。空气中舒适的凉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
冬天会教你春天没有的东西，即使他没有来，离奇的雪也会告诉你。
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残渣的人，街上忍着发烂的冻伤坚持卖艺的人，从地里偷了不知道谁的菜拿到街上卖的人，假意撞到别人身上偷塞小广告的人，一个眉眼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多出一笔交易。
丁程鑫清晨醒来时推开破烂的生锈的地下室木窗，在看见屋外的苍茫之后脑海里只有这样的想法。
树上开出了细嫩的洁白的绒花，如素裹满了枝头，身上只有单薄的睡衣，置身于初晓的昏暗黎明时刻，飘雪打湿了额前碎发，吹散了昏沉的困意。
艰难的给自己换上衣服，又多拿了一见毛线外套，发现这件是很明显的女款，丁程鑫诧异的回忆了一下昨晚，梦到有人靠近他的床边给掖了掖被子，还给他哼唱了天鹅湖的旋律，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李若。也只有李若是他世界里误闯的净白。
围上围巾，拿上出门买菜的篮子，他滑动轮子想去镜子旁边照一照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奇怪，但是想了想，轮子的方向还是直接朝门外划去。
清晨的菜市场尤其热闹，几个老年人围绕在一起讨论今天的菜色，然后抓紧时间疯狂抢货，骂骂咧咧意气指人的样子，实际上，也不过是拿着孩子给的生活费攀比谁的生活过得更好。
丁程鑫艰难的在湿滑的地面上推动自己的轮椅，好不容易到了摊位的旁边，刚想说要买什么，可是隔壁伸来取鱼的手恰好打在了他的太阳穴。无意间的冲击和鱼缸里噗出来的水让他向后一倒，整个人就像是出水的鱼一样软绵无力等待干涸死亡。
不大不小的骚动引起了一小块地方的关注，老板慌乱的探出脑袋，为了灭除可能产生的不好影响，关切的眼神和急切的话语，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自然。
单调冗长的议论，无限投射的双手，不是救命的藤条，而是死亡的推手。
“都别碰我！”丁程鑫捂着太阳穴尖叫，身上湿漉漉的还泛着恶臭与腥气，难受的想要呕吐。
望着眼前乌压压的人头，他又回忆起了那一天，万众瞩目之下他翩翩而起，引来的只有嘲笑和尖讽。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上来问候的小姑娘被一把推到在一旁，幸好有人接住了她。丁程鑫表面惊慌失措，内心在不断反问，为什么当年没有人愿意接住他。
“简直脑子有病，好心当驴肝肺”
“这种人活该自己摔倒”
“他是不是幼儿园的保安啊，我们家小孩可别被带坏了”
别说了，都别说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受那么多的恶言。男人瘫倒在地上，下身的无力渗透全身，牵绊他的灵魂。被害者总是会换上失语症，他们面对伤害无法诉说疼痛，面对谩骂也不会出言反抗。
因为他们活该，大家都这样说。
“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丁程鑫抬着红了的眼看着急急赶来替他道歉的女人，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道歉，明明做错事的人从来不是他们。无数激荡因子在心尖乱窜，胡乱了他的大脑，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淡淡的人名。
别闹了，我们回家，回家了就不用看见他们了。女人在丁程鑫的耳旁说着，艰难的把一个瘫痪的成年男人拖回轮椅上，捡起五米远的菜篮子和早已肮脏不堪的围巾，不顾他人的眼神平静的走出去。
他这该死的失语症，什么时候才可以好一点。
丁程鑫放在膝盖上的手暗自用力，仿佛是在埋怨腿的残缺，指甲壳扣进肉里留下血痕，五个指头的印子一个不差，悉数在膝盖上排排坐。可做这一些的人感受不到疼痛，心死了的人都感受不到疼。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家的方向走，短短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早上的出行，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快的让人不敢相信。
太阳与前方的薄雾一同拉扯冗长的道路，涣散的情绪被畅爽的空气和红彤彤的远方焦点拉了回来，心脏上的坑坑洼洼被暖意充填，炙热的情泪顺着鼻梁滑落，化作狂暴海啸之后大海的呜咽。
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起的一家信纸的店，不仅提供多种花色的纸张，也会专门派人帮你送信。店门口放着虚无缥缈的靡靡歌声，小心翼翼的如同绵绵细雨在心头泛起涟漪，好奇的目光在店门口的几个小学生身上摸索，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心情的愉悦。
“最近好像比较流行和对方写信，不管认不认识别人，都可以友好的沟通留下美好的回忆”女人把丁程鑫逃避的脑袋摆正，让他正视眼前的欢声笑语，一片和谐，“要试一试吗？你也会拥有美好”
“算了吧，没有人会给一个陌生人回应和帮助”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女人轻快的跑了过去，丁程鑫看着她喜笑颜开，嘴角勾着温暖的弧度为他挑选信纸，心满意足的表情浮于脸上，五元的纸币递出去换来了包装完好的纸张。
“就这个了，挑了好久还是小玫瑰适合你”
素雅的信纸却有着馥郁的芳香，不甜不腻萦绕在鼻尖，是恬淡的舒服。
三个人一间的十平米小屋，拥挤的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墙面上是年久斑驳的黑斑，微微透露着潮湿发霉的阴臭味，破了的桌角和床板，泛黄的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花被单，绚烂的牡丹在阴暗的出租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地上随处可见乱扔的报纸，基本上都是求职广告刊登在上面，湿润的脚印一连串落在上面，践踏在上面，就像是他们和他们的生活一样，被肆意凌虐，没有反抗的权利。
被子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脸颊红扑扑的像是闷了很久才出来喘气。
发丝凌乱，睡衣领子半搭在肩上，圆润白嫩的肩露了出来，比昏黄的灯光亮上不少，小孩软软糯糯的开口，喊了句哥。
“我在”马嘉祺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又替小孩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大手抚摸过他的额头，捋开额前的长长了不少的头发，“哥回来了，最近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小孩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不让男人担心，他眼睛亮亮的，这样闪光的瞳孔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阿宋很怪的，药也有好好吃，马哥不用担心”
男人从狭小的木板桌上取过刚放下的菜市场里的热粥，稀疏的米粥里飘荡了几片象征性的菜叶，煮过之后变成了透亮的黄色，死了没有生机。
这哪里是给人吃的东西，喂牲畜都绰绰有余。
“哥，我不想喝粥了，就街边的烤肠，你给我买一根来吧”小孩撒娇扑进对方的怀里，惹人怜爱的委屈表情，期许他哥哥可以松口放过他。
“你现在的身体只能喝粥，阿宋要听话”
马嘉祺哄着小孩，温柔至极。他何尝不知道宋亚轩喝粥都喝腻了，可是这是他们唯一买得起的生命，是一点都不能浪费的。
小孩没有再反抗，瘪瘪嘴听话的喝了下去，马嘉祺这才放心地舒展了眉头。
转身去脱外套，穿在里面的单衣不受控制往上抬高，腰间的触目惊心的伤口露了出来。紫青色的掐痕形成了一个手掌的形状，脊骨的地方还被烟头烫破了，落下一个个黑色的焦点，旁边凌乱的红色，一道一道重重叠加。
小孩不顾身上的疼痛跪在床上，抱着马嘉祺的腰左右摸拭，感受到眼前人的颤抖之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脸颊附在伤口的位置，用起床后的余温给他疗伤。
“哥，他们又欺负你了？为什么呀，我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凭什么要这么对你”小孩哭的一颤一颤，肩膀上下抽搐，左胸口跳动的尤其剧烈，“哥，我们换一份工作吧，别去那了，太危险了”
“不去那又能去哪里，没有地方愿意收留我们这样的废物”马嘉祺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小孩立马把他转过来，脸埋在马嘉祺的肚子上，没有肉的身体，连肚子都凹陷了下去:“谁说的，哥最棒了，不能唱歌了又怎么样，哥打鼓超级厉害。”
小孩的话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带来了沉默:“那我们不治病了，只要没有买药的开销，我们还可以过的好一点”
外头一阵电闪雷鸣掩盖了巴掌的声音，雷电一闪而过，光影打在宋亚轩惊恐的脸上，纯净的瞳孔里留下诧异的情绪，纤细干瘪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左右抚摸，过了好久才发现疼痛是真实的。
马嘉祺惶恐不安的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打了他最爱的弟弟。听见小孩难过的声音，他不受控制的把人揽在怀里紧紧抱住，他一遍遍呼喊对方的名字，叫着阿宋，阿宋，他的好弟弟。
“以后别说这种话，我不允许你比哥哥先走”
狂风暴雨来得猛，走的也快，外面的雷电和暴雨都停了，两个人的闹剧也停了。气氛平静下来后，马嘉祺这才发现，小孩的外套口袋里有一张信纸，被精美包装过的信纸若有若无散发着玫瑰的味道。
这不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阿宋，信纸哪里来的？”语气带了些质问，还有一点害怕。
“这是阿文给的，阿文去住院了，临走的时候把这个送给了我，街上那家新开的店有卖的，还说可以帮你送信然后和陌生人交心”
“这些都是骗人的，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好人”
“哥就试试吧，也许呢？”
你好，第一次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会寄到哪里。如果你会给我回信，喊我跳不了先生就好。
丁程鑫左右思索，最后还是把这封信送了出去。送达地点是随机的，送到谁的手里也是。丁程鑫不知道对面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隔着不知道多少的距离，他有了莫名的安心。
隔着未知的交流，也许真的会比面对面来的更加让人舒服自在。
丁程鑫所经历的二十七载岁月，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像是抖落凡间的尘埃。细细咀嚼平实无华的岁月，刻入骨髓的疼痛，失去信仰的惘然，大夜的临晨四点半准时从床上醒来，掉落的泪顺着肌肤的纹理缠缠绕绕像是蜘蛛吐的银线。
灵魂在一次次打击之后残破不堪，即使是暖阳的日子，也阴郁的难掩失落。有盼头的日子，灵魂才回饱满且有张力，收音机里的音乐可以完美契合舞动的姿态，才会让人感觉是活着的。
他推着轮椅走出门外，世界的声音太吵而万物沉默。昨夜的雪走的很快，世界又被秋天包裹了。榉树旁有散落在地的松果，几只鸟停留在枝头虚弱的喊叫几声。
他戴上保安的帽子在幼儿园的门口做着不适合自己的工作，每天小朋友的问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刻。曾经也幻想有一天，等到他学成毕业，不再想登上大舞台的时候，就找一个小机构教小孩子舞蹈。
他会告诉喜欢芭蕾的小姑娘，她们都是最美的天鹅。也会告诉胆怯不敢表达的小男孩，他们也不会只是丑小鸭。
“各位，就是这个人昨天菜市场打了我的女儿，我女儿现在医院躺着呢，大家都来给我评评理”
丁程鑫觉得自己就是一捧活着的骨灰，手指紧紧抓着报纸嵌了进去，眼前乌压压的人群，暗涌的攻势将停留岸边的小破船重新拍回海里，如锥子般尖锐的海水穿透脊梁，穿破干涸的心脏。
“老人家，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昨天菜市场你女儿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对，我们是推了她，但她一没受伤二没死的，你凭什么把罪压在我们身上”
李若把孩子都赶进教室，自己出来为丁程鑫打抱不平。女人脾气火爆，有把丁程鑫当成是自己的亲弟弟，当年的愧疚缠绕着她的良心，让她陪伴丁程鑫度过了几年无聊残破的日子。
“你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这俩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幼儿园老师和保安，大家可要看好自己的孩子，别到时候被拐卖了”
附加之罪大雨瓢泼一样下坠，狠狠拍打在丁程鑫的身上。一群人争相上前要夺取丁程鑫的肉体，把他带到警局或者医院，面对着神明忏悔。他们只在乎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他们不会考究这到底是谁说的，到底是真人真事还是恶意揣测。
他们只相信自己所谓的正确。
女人的温暖遮天蔽日地覆盖在丁程鑫身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落入鼻尖，丁程鑫透过她干瘦的身体，看见后方的张牙舞爪的荆棘藤条，地狱孤鬼索命一样，要榨干他。
白色骸骨窥见疲惫的心脏，丁程鑫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女人无力地倒在他的身上，遍体鳞伤，支离破碎，奄奄一息，再一次在丁程鑫心头留下血痕。
闹事的人群看见出了问题，害怕的一轰而散，独留丁程鑫一个人愣在了原地，抱着有点发凉的身体不知所措。他迷茫的眼神环视四周，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一步，他张开了口想要发声求救，可是失语症又犯了。
他没用的只能哭泣，腿废了之后...心也废了。
“或许你需要一点帮助？”男人把两个人都抱到了自己的车上，还不忘给丁程鑫递了一张餐巾纸，“到医院有半小时的路程，我开的会比较快，坐稳了”
他开的果然很快。丁程鑫通过前方的后视镜看清了男人的脸，是很温柔的长相，微微勾起的嘴角一直会带着笑意，眼睛狭长而深邃，从他的打扮来看，不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底层人，甚至可能拥有不错的地位。
到了医院，丁程鑫看着女人苍白的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上面的红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这才转换成了绿灯。
女人的脸更加苍白，嘴上还插上了管子。丁程鑫急切的推着轮椅上前问医生情况，却被告知女人患了血癌的消息。他这才发现，原来老天是那么的不公平，喜欢在他面前装大姐大的快乐天使，也会有一天被折了双翼。
他守在女人的床边寸步不离，希望对方醒来后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医生的话萦绕在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目前病情还有控制的余地，但是药的价格昂贵，手术费也是，希望他尽快做打算。
可是他能做什么打算，他无计可施只有放弃的路可以选。微薄的工资和重来没有进账的信用卡，他们现在是在祈求生活而不是在过生活。这个世界，待他们很薄，薄如蝉翼。
“你很差钱吧，丁程鑫先生”不远处交完住院费的男人在他的面前站定，瞧着丁程鑫眼里的迷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就不介绍了，你只需要直到我可以帮你”
烫金的长方形卡片，在丁程鑫的手里像是烫手的山芋，沉重滚烫。卡片上印着男人的背景。
重北电视台记者，张真源。
“只要你帮我做事，我会在钱方面帮你”
熬到凌晨三点还没有睡着，男人早就离开了，女人睡着一直没醒，丁程鑫思绪混乱，满脑子都是张真源留下的话。
他说，我只是需要你帮我拍照片而已，理由也很简单，你是被这个社会抛弃的人，所以我有足够的自信你会帮我报复社会的无良无知。
“小丁啊，刚刚去你家找你发现你没回来，听街坊说你在医院就来这找你了，这你的信，放到我家来了”
信...居然会收到回信。
丁程鑫接过老人手里残留着玫瑰香的信纸，慢慢打开包装，摊开纸张一行一行的读。
我也是第一次写信，很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简单的和你先做一个自我介绍。跳不来先生这个名字很有趣，是你根据自身经历取得吗？那我也取一个和你差不多的。
你好，我是唱不了先生。
丁程鑫冰冷的内心解了封，好像阳光顺着缝溜进去了一样。
收到你的回信了。我有点惊讶，恍惚之中还带了点高兴。我是个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的人，因为曾经的我受到过别人的伤害。或许你没有体会过，所以我不太想和你说这些不快。
我……过的还算不错，住在一个还算舒适的出租屋，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看的过去的收入。我在幼儿园里教小朋友跳舞。你会不会很惊讶，我一个男人居然回跳芭蕾这样阴柔的舞吧。
希望你不要鄙视我的工作，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我很快乐，我喜欢看着一只只小天鹅在我面前踮起脚尖，我也享受自己翩翩起舞的时刻。房间里整面墙都装上了镜子，前面放了根拉伸用的横杠，我就是在这上面完成每天的晨起运动的。
对了，我还有一个姐姐。她曾经和我在一个团里面跳舞，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们都退团了。她和我在一起了很久，是像亲人一样的存在。可是...她最近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你可以帮我一起许愿吗？
在每一个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帮我告诉他们，一定要让姐姐快点好起来，因为她答应做给我的饺子还没开工呢。如果觉得麻烦的话也没有关系，这也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是我太唐突了。
她现在住在医院，为了维持一段时间的固定的高额支出，我没有办法只好接了一个陌生人的工作。他人看起来不错，工作我也做了简单的了解，只是帮他拍几张照片而已。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但是收入不菲。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肤浅了。
可是我希望你会理解我。因为我真的需要这笔钱，生活的压力已经让我直不起腰了，我没有理由拒绝一次赚钱的好机会。
值得高兴的是，工作也是关于艺术的。学舞蹈的多少懂一些美感，我对自己的拍照技术也算自信。你会祝我一切顺利吗？
我这里是重庆以北，在中国大陆的内部，这里远近都是山，城市在山的夹缝中生存。清晨起来的时候可以看见蜿蜒曲折的山路和初生的太阳，四周被烟雾和茂密的树林包围。这里气候潮湿容易生霉，需要吃辣的菜来祛湿。
好奇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因为卖信纸的姐姐说，将自己的地址和基本信息告诉和你写信的人，两个人会有相见的机会。
脱下了保安帽，换上张真源准备的衣服。一身黑的便装和一顶乌黑的鸭舌帽，把好看的脸都用阴影遮盖，口罩包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而疲惫的眼睛，警戒地看着四周。
这是长期生活在底层独有的防备姿态。
丁程鑫手里拿着昂贵的相机，将它用毯子包住放在双腿中间。一个相机的钱足够让他有一个体面的生活，可是相机不是他的，那样的日子他也永远过不上。
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前走，按照张真源的指示坐车来到了指定地点。这是芭蕾舞团练习和表演的场地，位于城镇中心的繁华地带。他十八岁那年，见证了它的建立与开办，成为第一批进入学习的人，也是当中唯一一个男孩。五年后，他重新踏入这里，却是被委派来见证它的丑陋。
旁边的玫瑰花丛，两支花的中间夹了一张卡片。丁程鑫心里突然有点害怕，卡片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样驱使着他。欲望，憎恨，从前每个抓狂崩溃的夜晚，哭晕之后醒来一就无法平息的泪水……人心的复杂和他的痛苦，反复咀嚼着丁程鑫的灵魂。
墨汁顺利进入开了缝的蚌，把里面的珍珠都染成了黑色，直至没有一丝洁白留下。卡片成功到了丁程鑫的手里，荆棘的果实终于达到了他的初步目的。
他缓缓打开卡片，发现上面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喜欢。这算什么，让我帮忙还要自己表现诚意吗？怎么说，都该是自己感谢愿意帮助深陷泥潭负重不堪的自己。
“我以为你会不太方便过来，所以先做了一些准备，不过看来，你还算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张真源摁下手中的摁钮将车子停在了一旁，张真源按下手中的按钮把车门锁住停靠在了不远处，尖锐的皮鞋踩在地上，隔着一定的距离就能感受到的压迫感，迫使丁程鑫不自觉的抓紧手里包裹着相机的厚毯子。
指缝间抓下了几撮绒毛，心口沉重的难受心里的压抑中得他喘不过气。
如果说唱不了先生是让他感觉舒服的陌生人，那张真源的存在绝对让他浑身不自在。男人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捏了捏仿佛是为了帮他放松。阴沉的气息靠近身边，温热打在耳骨处，散不去的阴霾感让丁程鑫耳垂一软打了个寒颤，微小的皮肤绒毛也缩回了毛孔。
“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看。”轮椅背转了个方向站对了马路对面的繁华的中心地段，这里有重庆以北唯一一个大屏，平时投放各种绚烂的动态画面的大屏今天阴暗的像失去了光泽，色调不够鲜艳的尘封了九年的影片生动的投影了一段心酸的事实。
隔得很远他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惊呼和议论。人们会拥簇在一块谈论大屏中的异样和视频中夺人眼球的霸凌。或发笑，或愤怒，或不忍，他们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他们仅限于此了。 他们和霸凌者一样，只是他们会聪明的躲在暗处做无情的推手。
站在路灯顶部的乌鸦嘲讽着这个世界漆黑的羽毛噩梦般飘落，路边的大树，太阳光渗照在里面，每一片叶子都被撒上了光斑，就算是打撒在布上的污渍，又像是昆虫的残食。眼前的大屏成了一个无形的深不见底的黑洞漩涡和其带有的巨大的吸引力仿佛要吸食一切。
“你怎么会有当时的录像？”丁程鑫寒颤的声音一秒钟就被路过的风吹走了，他眼看着张真源在自己面前蹲下，骨骼分明的手在膝盖上摁了摁。
长时间没有站立的双腿肌肉早已萎缩下肢僵硬得像是得了渐冻症，轻易的被抬起和放下，成了任人玩弄的木偶，他取走毛毯里包裹的相机对着大屏和丁程鑫拍了张照，然后展示在他的面前。
“你知道的，钱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可以诽谤和收买，也可以同伴变敌人”
丁程鑫的手在抖，他在隐忍，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被仇恨所淹没。
“清醒一点吧展翅的天鹅，这才是你”
收到你的来信了，信纸是被塞进门缝的，一溜烟儿都被埋没在地上的报纸里，所以这么久才给你回信，不好意思。
我相信跳不了先生一定是个跳芭蕾跳的很好的男生，不会比外面电视里放的芭蕾舞演员的表演差，只是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工作呢？
有自己的热爱并坚持去做的，没必要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世界不相配。你会很棒，会很酷。
相信跳不了先生叫自己这个名字也是这个原因吧...不用在意他们的目光，因为我们会用实力去证实他们的错误，把别人妄加的揣测和谩骂通通摘除，成就心里最好的自己。
虽然你退出了舞团，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发光发热，没见过你跳舞很可惜，或者你可以寄一些照片过来，如果冒昧了就不用在意这句话，因为我相信你一定是一只很棒的天鹅。
你的姐姐一定很温柔，对你好，事事帮助你，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她祈祷平安的，偷偷告诉你写信的时候我已经许过愿了，星星告诉我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聊聊我吧。
很高兴和你一样从事艺术工作，我是一个歌手。不过不是大街小巷听的流行音乐的歌手，只是个喜欢在地下酒吧唱歌的驻唱，你会不会担心酒吧很混乱？我工作的地方还算安全，只是有时候会有顾客吵架砸酒瓶，没有打人伤人，你别害怕。
其实我曾经是一个快要签约的歌手，不过因为一些事情放弃了那份工作，还是选择自由自在的唱属于自己的歌。
比起你我好像显得太燥了，可这样正好我们互补。
我有一个弟弟，准确来说算两个吧，一个是我的亲弟弟，还有一个是街边砸食堂老板娘的儿子，和我弟弟玩的好，所以都算我的家人。
可惜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困扰，弟弟叫阿宋，和老板娘的儿子阿文一样，从小身体就不好，可是这病不好治是天生自带的。病情时而舒缓时而加剧，谁都把握不好他的节奏。
我把弟弟保护在家自己出去赚钱买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给弟弟找到好心人做交换手术延续他的生命，只是手术的风险很高，医疗费也很昂贵，就算准备好了一切，等待更新的生命可能还在措不及防。
最近阿文咳出血住进了医院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希望你也会帮我祈祷他好吧。
跳不了先生，回应你信的结尾。
这里是河南以南，有古都洛阳，有名盛小吃，有冬日白雪，还有热情的人，我们终有一天会相见。
夜晚是魔鬼一样的存在，黑暗的地下酒吧头顶灯是一个廉价的disco灯，旋转地放射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光。
昏暗的吧台和卡座，酒红色绒布面的沙发皮套奢靡过度，却与四周的混乱糜烂相互映衬，几块钱一颗的塑料假钻被镶在里面形成棱格状的纹路。
酒精，呕吐物，亦或是早就死了的生命的白浊，肮脏不堪，令人反感作呕。
踩上去吱吱作响的木板台子褪色的吉他和鼓随便的就被抛弃在一旁，酒吧的灯再亮也永远找不到在角落里枯萎的它们。
吧台摆了两杯长岛冰茶，杯口挂着新鲜切好的柠檬，这种酒在这里的热度名列前茅，不过喝得起的都是一些寻开心的有钱人。
身上的穿着只是片状式的挂布，红色的有光泽的布料在闪光灯下发出鬼魅妖冶的光。马嘉祺生的白嫩的脸蛋线条柔和，看起来小模小样的。瘦得肋骨明显突出的肉体，后背暴露在空气当中。
前几日刚过了冬至，气温一下子骤降，广播里播报说河南以北的地区已经有了部分地段积雪，不过河南以南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极寒总会到的。
前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梦到了跳不了先生。他不知道对方真实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模样，因为上次的信寄出之后并没有收到小天鹅跳舞时的照片。
他有点沮丧，为不能看见对方脚尖踮起的模样而难过，所以他做了个梦。
梦到眼前有一只洁白无瑕的天鹅，他的脖子上面绑了一只红玫瑰，漂亮的在水中央扇动翅膀，它很美，美得不可一世，美得让人不敢染指，不敢亵渎，甚至不敢和他站在一起。
湖面的清澈倒影出自己丑小鸭的模样，浑身上下是被侵犯而留下的伤疤，双目失神，眼睛里只有呆滞和绝望。 只是写信他就很满足了。
那只小天鹅一定很美好，单单是和美好有一段模糊不清的回忆，生命就如同被净化了一样，继续保持这样的距离，就永远不会发现不想让人看到的难堪，保持体面和幻想。
“愣着干什么，既然是要来借钱的...总要拿出你的诚意吧，我们老大要的不多，服务好就行” 污秽的，暴露的，刺骨的言语把马嘉祺撕碎了一般扔在垃圾杂碎里。
拔了羽毛的鸟，刨开肚子取出内脏，挑剔的顾客的要求远不止如此，他们要砍掉头颅，结下四肢，剥去本就瘦弱的外皮新鲜的下锅。
直勾勾的目光在苍白的酮体上打转，左右打量，脖子被狠狠的按着无法动弹，他被迫承受着眼前的屈辱，嘴里塞满了...恶心的让他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后脑勺被抓住，发丝牵扯头皮仿佛要连根拔起，辛辣的酒精从头顶浇灌下来流进眼睛耳朵和喉咙，刀一般划破它流经的每一个地方。
“叫啊，喊得大声一点，爷开心了就再赏你一点。”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显然觉得不够他命令般的要求更多，但是马嘉祺开口一句之后他厌恶的重新按下他的头，侮辱的骂道：“妈的，声音真难听。”
前面的那些再侮辱也远不必这句话的威力。他会唱歌，他曾经也有一个好的机会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歌，只是...那些...太脏了。
酒吧里肆意蔓延着荒芜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头顶的灯像是为了给这份悲凉作陪，扑闪了几下就灭了，黑暗笼罩下来遮住了眼眸，夜里，被世界抛弃了的人躲在角落呜咽和抽泣将人埋没，他不敢放声大哭，也不想放声大哭，守着自己破损的尊严，独自坚强。
阿宋，哥给你准备好了医药费，阿文的病要治，你的心脏也要换，你们都要好好的。
甘愿陷入混沌之中，把自己献祭，把自己的灵魂捧给阎王，捧给上帝，捧给耶稣，捧给撒旦，让他们保你们的平安。
如果我守不住自己，那我就保护你们。
昨天是雨夜，地下室唯一的亮口只有顶上一扇窗户，比普通的窗户要小得多，又窄又扁，从窗外望去，看见的是脏乱泥泞的地面，泛着恶臭的脏水混着雨水寻找合适的洞口流走，处于低洼处的家成了他们最好的归宿。
丁程鑫只好在地上铺了一块不要的破布贴着墙壁摆成长条形，用来吸水，他看着天上没下完的渗出来的稀疏雨点，将窗户用木板封上，又用几块砖头将木头压紧。
虽然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地下室如坟墓里的棺材一样，黑暗，寂寞，冷酷，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从砖头缝和木头缝里漏出来的阴风。
张真源早就起来了，也离开了这个破房子。丁程鑫觉得让他待在这里也是强人所难，这根本就不是他这种人该呆的地方。
风衣外套被留了下来。上面还残留了一些余温，丁程鑫有点犯难，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来拿，不来的话就要打电话了，手机欠费了好几个月没有用过，可能都没电了。
桌上放着口豆浆油条包子，买了好几样东西，小桌子上第一次放了那么多吃的，他有多久没吃过这几样东西，久到自己都忘了。
几乎脸都要埋在里面，汲取着豆浆的浓郁香甜包子松软饱满，就连以前都喜欢的。油煎的油条，此刻都像上了一层金衣外套，四处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没有过多多久，空空如也的塑料袋里泪珠滑落在里面，丁程鑫将尽可能的用袖子堵住泪水，可就像开了闸一样，眼泪不断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吃下去的不只是简单的食物，更是他的自尊心，这几周以来给撕碎了撒在空中，早就消失不见的自尊。 他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坏的人，变成了一个很自卑的人。
他所骄傲的一切，珍视的一切什么都没了...
惊醒过后，他回忆起梦中的让他手足无措和害怕的一切。
否认这一切，去澄清这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可是他的失语症一次次将他打倒。最后，是马嘉祺，他认识的唱不了先生，成了击溃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现在的样子，配不上他对自己的友好。
“你哭什么？我欺负你了？还是和昨天夜里你喊的那位...唱不了先生有关。” 丁程鑫差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张真源，警觉的像只刺猬竖起刺，盯着突然闯入的入侵者。
“你来干什么？昨天我已经帮你完成所有事，你要来也要带着说好的钱来。”
对方拍了拍床单顺势坐下，嘴角微微勾起好笑的看着丁程鑫害怕的模样心，里有了些许的触动:“我已经打你卡上了你随时可以检查，你看上真的什么都没有，真是有够可怜的”
我可怜关你什么事？我本来已经做好可怜一辈子的准备了，为什么要找上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不想再和这个肮脏的世界有任何瓜葛，就让我这样普通的生活，普通的死去，这样很难吗？
丁程鑫的神色复杂又痛苦，突然一双手覆上额头，替他抚平了皱着的眉头。两个人都愣住了，沉默了许久，他才颤顫微微带着试探的问:你回来干什么？来那外套的吗？
“不止这样，我只是觉得有些话要和合作伙伴说，说实话，你帮我做了件根本不是你这种人会做的事，心里肯定会受到谴责吧，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好好的让你去收集他们的罪证？”
丁程鑫的眼睛左右转了转心里对对方的话进行了一番考量他说的没错。
他根本不了解他的目的，但从拍的照片来看，一个是知名导演，表面和蔼，实际是当别人的金主帮人上位，旁边是他的合作对象，知名娱乐记者，实际背地里收钱传假消息，爆黑料，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你是想报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坏人？” “不是，我只想报复这几个坏人，因为他们伤害了我爱的人和我爱的人的爱人”
张真源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叫严浩翔，另一个叫贺峻霖，两个人出名只是因为五年前的一则新闻，里播报的是一对同性爱人的丑闻，可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那都是胡编乱造。
没有人可以毫发无损的走出流言蜚语，他们也是。
最后哪那条轨道被永久封锁，没有人敢去踏入他们用鲜血围成的爱的禁地。
报复... 丁程鑫或许可以理解吧，他有报复别人的理由，但是他不想徒增悲伤，所以...从来没有过。
张真源的报复也让被仇恨困扰多年的丁程鑫彻底没有了牵挂。
伤害过他的人在大众凌迟的目光下，比他承受更大的痛苦，会被唾弃，被责备，法院传彪也会如期而至，丁程鑫大抵是该高兴的。
可是感觉欠缺了什么？
可能...自己的腿永远都好不了吧，就算报了仇，失去的终究要不回来。 破窗那用来挡雨的木板“啪啪”作响，雨又下了起来，雨水顺着缝溜进来，好不容易干了的墙面又湿了一片，丁程鑫却无心顾及，他只觉得累。
和马嘉祺互相写的信被一封封的翻出。不知不觉，他已经收到对方二十多封信了。平均每隔几天就会不自觉的想写信给他，他对方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顺心事与困难，自己的热爱和厌弃，了解得越多，对方的形象就越发清晰。
每次有尤其长的信，丁程鑫都会好好收，起来因为短的话只是片刻的心情，只有冗长的话才是积压的情绪释放。
他想参与对方生活，点点滴滴都弥足珍贵。信上的字迹娟秀清晰，字间透露一种难言的温柔。从先生到跳不了，再到询问他能否称呼自己小天鹅时的可爱问号，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一层看不见的纱，让丁程鑫感觉自己有在被尊重。
朦胧的心悸反复出现在心头，挥之不去，喜欢，喜欢唱不了先生，喜欢到他怎么样都喜欢。可是...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姐，我都准备好了，手术很快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守着你进去，再等着你出来”
李若的手抓着丁程鑫的袖口不放，平时虚弱无力地倒在病床上的手这时却格外有力。丁程鑫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凑近了想听清对方要说的话。
人没有力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单个音节吃力的说出口，格外费劲。可丁程鑫听清了她说的话，她说，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和谢谢。
几个医生将李若推过去，丁程鑫滚着轮椅跟着，最后只能在手术室门口止步。头顶的灯由绿转红，他心里像是有鼓在敲一样砰砰作响。
没关系，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早就道过歉了，剩下的，只要你好好的，就一笔勾销。
“22号床的病人又吐了，快去清理一下”
“我今天本该只有两场手术，怎么变四场了”
“病人休克了，电击准备”
“近日，本市出现了三起丑闻，涉及人员范围广泛，法院将于今日给予判决...”
喧闹混乱的三个小时后，灯灭了。
今天买了饺子皮和菜肉混馅，一下子做了将近五十个饺子，但是一下锅就少了一半。
姐姐刚动完手术，身体很虚弱，我给她端了十个，但是她一个都没吃医生说她现在只能吃流食。本来准备一起吃的兴致都被打扰了。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全吃了。
晚上的时候准备了鸡蛋粥，装在食堂的保温盒里给她带了过去，但是我发现她不在了。
桌上留了一封信，信上让我不要找她，她说自己连累了我好多，现在不想再给我增加负担，所以他走了。去她一直想去的地方玩一玩。
信的旁边还有一个盒子，盒子上面有花纹还贴了一张照片，盒子沉甸甸的，里面的东西摇起来沙沙的，她说这个里面装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和她一样重要，让我要好好保存。
我会听她的话，好好保存。把它带在身边一辈子，如同她还陪着我一样。
唱不了，我今天有一点难过，或许你能不能默默给我唱一首歌，叫我一句小天鹅哄我开心吗？
临时的工作结束了，又要回到我幼儿园老师的生活了，希望以后的一切都顺利，你也顺利。
冬天的湖面被冻出了透亮的冰层，越积越厚，越来越冰，形成了一个易碎的冰面。用脚尖轻轻点一下，就会碎成四分五裂的漂浮在水面上，形成死水湖，平时喜欢跳出来冒泡的鱼都躲到了水底寻求温暖。
马嘉祺脱去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青青紫紫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天阴沉沉的，比平时又多了几分暗沉。而这些痕迹也变得更加阴暗。
一步一步的走进水里，衣服呗随意的扔在身后，踩在脚底染上了泥灰。脚尖在触碰到水的那一刻蜷缩了起来，脚掌的位置冻的发红，只是迟疑了几秒钟，整只脚就进入了水里，之后，冷水蔓延到小腿，大腿根，脊骨，直到整个人都没在水里，只留了一个孤零零的脑袋。
水里的人感受不到严寒刺骨带来的苦楚，他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星星点点，斑驳印记，仿佛是白纸上染上了墨水被污染了一样。他也觉得自己好脏，一次比一次脏。这些肮脏的亲昵，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无时无刻不在颤栗。
马嘉祺好讨厌现在的自己，他讨厌这样为了钱出卖肉体的模样，可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他要什么，就必须用别人认为等价的东西来换，这是生存之道，人人都一样。
他无奈，他痛苦，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为了阿文和阿宋，这就是求生的办法。
一遍一遍揉搓身上被抚摸过的每一个地方，被撕咬过，被鞭打过，被蹂躏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都好脏。冰水淹没身体反复在身上拍打，皮肤在冻的苍白之后被摩擦的通红，不小心用力过度，就被抓出了一道道血痕，血珠刚冒出来就瞬间凝滞在湖中。
马嘉祺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都晚了，什么都变不了。伤痕会消失，可他心里的伤疤永远也好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期待什么，只是心里反复有一股声音在告诉自己。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人，你有值得等待的东西，你和那些真正无助的人是有差别的。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有自己喜欢的人和物。
他喜欢，对，他懂喜欢，也懂得去爱。即使被世界抛弃，他也仍旧保护着最后的对生活的爱，那是他心里的乌托邦。
小天鹅...他的，小天鹅。
银行卡里多出了二十万，加上自己之前卖掉的原创歌曲的钱和在地下酒吧打鼓赚的钱，勉勉强强才凑出了二十三万。支撑两个人的手术费肯定是不够了。
马嘉祺看着手里的存折发了愁。精打细算地排列下治病的开销，手术费十八万，加上住院费和医药费，没有富足甚至还会超支。他没有想到出卖身体之后，换来的还是这样的结果。
结束之后，他肯定没办法回原来的地方上班了，必须找一个更好的的地方工作才能支撑生活。
阿文...对，阿文和他没有关系，手术的事情本来就不该他操心。阿宋和阿文要好，平时的药钱也是两个人平分。可是平时马嘉祺爱屋及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到如今，人总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
他突然有点庆幸，医院前不久通知自己已经找到了和阿宋匹配的心脏，只是愿意捐献的人不肯见他，不然他一定要送一份大大的谢礼。
听医院的护士说，阿宋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平时都很平静也很听医生的话。他平时喜欢往隔壁病房跑，因为隔壁住着的就是阿文。医生也说，阿文最近不如平时坚强，反而爱哭起来，还需要阿宋来安慰他。
马嘉祺刚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隔壁304号病房传来了医药破碎的声音，床在地上拖拉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随之而来的只有阿宋的尖叫，哭喊着求医生不要带阿文走。
马嘉祺迅速冲进房间，看见了复杂又混乱的场面。几个医生推着插满管子的阿文，支架上的挂水还在不停的滴落，输氧用的气瓶被摁瘪了一个角，扣在嘴上的氧气罩没有了平时呼吸后会产生的水蒸气，只有水雾。
嘴唇没有血色，脸色苍白的吓人，像是...要死了一样。
“宋亚轩，你在干什么！”
现在可不是惹祸的时候，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手术顺利进行，就可以换一种生活，可能依旧不是什么好日子，但总不用为了钱卑微到尘埃里。
“哥，你救救阿文，阿文早上咳出了血，屏幕上的那条线都平了，医生说阿文不行了，已经救不了了，现在要把他带走，哥，你最厉害了，你救救阿文”
救...谈什么救...神通广大...他的钱可不是白来的，过程有多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身上刚刚接受过冰水的浸泡，刺骨又返上心头，痛的无法呼吸。阿宋，对不起，我没办法救阿文。阿文，对不起，哥只能放弃你。
“我...没有办法”手里攥着只有二十三万的存折，上面的数字烫的吓人。马嘉祺握紧的发白的手还在不断缩紧，仿佛要把它藏进肉里。
男孩发现了不对，飞快的从口袋里抢走了存折。打开封皮后盯着上面的数字的眼睛散发了光芒。他挥舞着手中单薄的存折，觉得自己抓住阿文会飞的生命。
他不知道，一根线上牵着两只风筝，而其中一只必须放走。
“哥，你筹到钱了，我们有钱救阿文了对不对？医生，我们现在就要动手术”
“胡闹，这是给你治病的钱，你要拿自己的命换阿文的吗？你敢吗？”
男孩嘴唇上下翕动了一下，眼神瞬间呆滞下来，他看见病床上的阿文，手掌放在自己随时可能会停的心脏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手术的钱拿来救阿文”
“啪——”几乎是刹那间的事，男孩的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这是马嘉祺打他的第二次，可明显这一次比上一次重得多。马嘉祺不明白，他看着弟弟坚决的目光，心里满是疑惑。
他怎么敢，怎么敢把自己活着的机会让出去。
“那是我求来给你的命，你也让出去？人家刘耀文是死是活和我们没有关系，在这个时候能不能先保护好自己？”
周围的医生看见事态不对，看了眼对方后还是打算先把刘耀文推走。
“哥，有关系的，我爱他，我想和他一块好好的，我不要他走”男孩哭的更大声了，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跪下来。
“你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乖，听哥的，把手术做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哥，我爱他，我很确定”
马嘉祺暂时稳住了阿宋的情绪，男孩现在累的不行，一直在床上睡着。阿文重新被退回了病房。经过刚刚那么一闹，像是听到了阿宋的呼唤，屏幕上的线又有了起伏。但情况不好，随时可能会死。
马嘉祺既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刚刚他的形象可能很冷血。但也真心祈祷阿文会好。
男孩会在她的面前发了疯一样承认自己的感情。他不曾猜到过。但对两个人都小心思是早有察觉。
不在家的时候阿宋一个人不知道干什么，从小体弱多病只能窝在家里，瘦弱又病怏怏的。
可阳光的阿文不嫌弃他，从前还能出去追着太阳的时候，阿文会采一朵带着阳光味儿的花送给阿宋。后来一样出不了门了，就偷偷来他家，陪阿宋折纸。
现在阿文病了，阿宋就反过来陪他。
马嘉祺心里划过一丝迟疑，他和他的小天鹅算什么？将心比心的书信来往，那些越发亲密的称呼，晚上偷偷写信，第二天清早送出的时光，成了他苦涩日子里的蜜糖罐子。
或许...他过的不如阿宋清醒。
男孩还没有要醒的趋势，病床边的滴管血管不断的有液体滴落。
阿宋，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好的。
几个医生进入病房，打开床脚的轮子推着阿宋出去，马嘉祺不放心的跟上去，生怕出什么叉子，不过幸好男孩睡的很沉，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按理来说，只要匹配度够高，好好调理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好的，谢谢医生”马嘉祺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远处有一张病床朝这边过来，床上的人用白布单盖着，平静的没有一点起伏。
这大概就是和阿宋换心脏的人了。
马嘉祺没有上前查看捐献者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即将逝去的生命，心中心生胆怯和敬畏。
病人的床头都会记着他们的名牌，上面是一些相关信息，头顶的灯光反射在上面，三个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等等医生，是不是搞错了，他刚刚不是好转了吗？”
“早就衰竭了，这才赶紧过来做手术的，唉？他就是和你弟弟做捐献手术的那个病人，几天前在医院坚持做了配型，谁都没想真的配上...不行，我们要赶紧进去了，对了，这是他留给你弟弟的”
所有的信息如洪水一般冲入大脑，马嘉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是痛苦，是惋惜，是无奈。
人的命运为什么那么多灾多难？
纸头掉在地上，只是简单的折了一下，拍在地上一下子就摊开了，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阿宋，我很高兴可以在你的左胸口继续陪伴你。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不想把坏心情带给你，但是我好像不能装作我很好。
是的，最近几天我痛苦的想死。
阿文走了，突发肺病走的，可是阿宋的手术成功了，他拥有了一颗新的活跃的心脏。
阿宋的麻药醒得很快，刚睁眼的事好好像不是很适应，看起来呆呆的，傻傻的，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过我宁愿他一觉醒来就失忆，什么也不要记得，只要健康的活着就好。
缠着手术线的10厘米长的伤口，包在白色的纱布绷带，周围铺了一圈暗黄色的碘酒液。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后迅速收回了手，咧开嘴角朝着我笑，他说，哥，阿文的心脏好烫。
再过一周，阿宋总会出院。他执意要带阿文去看海，我知道我拦不住他。
我会去火车站送他。或许...我可以来找你吗？你愿意让我来找你吗？或者...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可以的话，我会在重庆北站下车，来接我吧。
犹豫着穿上一双小白鞋，在柜子里几件乌黑的衬衣里翻出一件白色的穿上。乏味沉闷的苦涩日子，丁程鑫想要给这次见面留下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清晨起来时头发炸了毛，他来不及顾及，因为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还要去卖信纸的店看一眼，买一个玫瑰味的信纸，上面还要写上欢迎你。
其实先信刚送过来的时候，丁程鑫不敢打开，犹豫的把它放在桌上好几天，直到对方说的一周期限信前一天才打开看了一眼。
他的唱不了先生回来找他。
丁程鑫很开心，但更多的是惶恐。惶恐他苦苦建立的好的形象，信里乌托邦一样的美好世界早已让他迷失在里面，现实与他而言就是魔鬼，他一刻都不想回到现实了。
他没有勇气，可是对方的话给了他勇气，尤其是他和自己坦白一些真实的时候，想要真正见自己一面的时候。丁程鑫心里破防了。
朦胧的雾里，他们就像是两朵隔着一定距离的玫瑰，风雨来潮时他们远远的看着彼此，仿佛可以给对方温暖，某刻流亡，他们之间的路通了，两朵玫瑰不断靠近，把自己的刺展示给对方，无所顾忌的依偎拥抱。
来到了重庆北站，丁程鑫有点迷路，他没有出过远门，一直都待在这个小破地方，如同牢笼一样的地方，发誓要困他一辈子。
丁程鑫所见过最浓烈的色彩，是他帽子被阳光透照，颜色像清澈海水一般的深蓝，随意卷起的领口像漂浮的云，引着视线转移，他白净的脖颈到不算宽的肩。
他好像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唱不了先生。
他好像在自己的梦里见过他。
梦里是炎热的夏日午后，雪糕的包装纸在他的手中反光，观察他的动作像捉住了一只蜻蜓，越过熙攘的花店和苍蝇小馆，吵闹的人群，飞入他的心间带来一丝清凉。
他在暗沉的黄昏里见过他，五点以后的蜿蜒山路冷清又静谧，他站在空荡无人的一盏路灯的下面，最后一点落日夕阳的温暖光线照在他的身上，给洗的发白的衣服添上了一层金光。
深夜里的遐想，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是嘴角流露的微笑，温柔的动作打在身上，他的一切都吸引着丁程鑫，如同闪烁在冥蒙中的火光，照亮着一颗因他不再孤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心脏。
丁程鑫看见对方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讶，顿时就知道是自己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吓到了对方，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往四周乱看，撑着轮椅手把猛地用力想要站起来，可是迎接他的是有沉沉的坠落。
他忘了，他早就折翼了。
看着马嘉祺的眼神很是慌乱，不想让对方一下子看透了真实的自己。谁都不想把不好的事情给喜欢的人看，丁程鑫也一样，所以他用帽子掩住眼帘，不愿意看见对方的诧异和难过。
能不能装作没看见...求你，装作没看见吧。
他太明白自己骨子里的自卑感了，总是很容易就会被一句简单的质疑就开始变得颓废，相信别人口中的不好，比别人的肯定更加的深信不疑，遇见事情也会忍不住先往坏处想。
可是苦难多了，尽管是淹没于茫茫人海里，还是希望能有一束光是为自己打的，可以告诉我别放弃别退缩别气馁，要一直勇往直前。
而马嘉祺就是那样一束光。所以...丁程鑫在心里默念。别把我的光收走。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一个脑袋埋在了腿的中间，脸颊紧紧贴着膝盖的位置。他睁开眼睛，发现对方蹲在了面前，趴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休息。
他听见对方的沙哑又难听的声音，缓缓的说到：“终于见到你了，我最真实的跳不了先生”
丁程鑫发誓，那是自己听见的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男人没有嫌弃，没有疑问，只是静静地推着丁程鑫走出火车站，离开人流熙攘的地带，回归他们寂寞而又真心爱着的乌托邦。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告诉对方真正的名字，然后默契的相视一笑。这就像被锁住的一把锁，只有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可以开启它。
跟着丁程鑫回家的路上，马嘉祺有点疑惑，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可以一眼就认出自己。丁程鑫低头浅笑了一下，随即把藏在袖口里的信纸递给了他。马嘉祺看着他偷笑的目光，默默打开了它。
上面写着：遇到你之后我相信，如果两个人靠写信这样模糊的方式就可以爱上彼此，那我注定第一眼就会看见你，然后对你一见钟情。
初春的雨季，树林湿润的泥土气息从遥远的太阳边境旅归，湿漉漉的鹅绒质感是失落灵魂的眼泪。
墨滴被随意地在天空抹开，成了暗沉的一团团云雾。天色抽象得像蒙德里安的树，仿若没有人读得懂的黑色沉默。
然而有一束光撕碎如过期纯牛奶般黏腻的云霾，轻轻地，如羽毛飘落，安详地浮动在浅色的他们行进的道路上。
皎洁得像一条通往光明未来的路。
两个人站在台上，声音如同一座十八世纪的钟楼回荡，芭蕾舞的音乐，舒缓温柔的钢琴曲，都在空气中开始流淌，流淌成铿锵，荒凉，破晓前的霜。
两个人的目光穿过互相通信的，不知道多少个没有见到过对方个日落，掠过台下的空落落的位子，共鸣在这里无声地回响。
丁程鑫从轮椅上下来，趴在芭蕾舞台上一动不动，马嘉祺也沉默的陪伴在他的身边，轻轻的用自己的声音哄着对方。
好想在窗帘透亮的春日午后，抱着猫咪酣睡半个白昼。我想醒来懒倦在你的肩头，或是亲吻你左手腕的衣袖袖口。
在时间的海上，我们牵着手，感受彼此的
丁程鑫没有想到他们相遇之后，不是找一个普通的地方坐下来聊聊天，谈谈心，交换彼此的小秘密，然后害羞的抒发自己心里在信纸上难以阐述的爱意。
他摊开手掌，交出彷徨，虚妄和一枚缺氧的光。微微挪动不方便动弹的下半身，丁程鑫靠的更近了一些，手掌藏进马嘉祺的手掌里，感受被包住的温暖。
我们额头相抵，成为彼此的不冻港，做彼此的乌托邦。
他只是站在那儿，仅仅只是站在那儿，丁程鑫就觉得该爱他。一切浪漫和美好都该为他而生，因他而在我的世界里这才合乎温柔的意义。
“阿祺，我也想陪你疯一次”
今早下了一场雨，晚上的的确确是应该降温了。柳絮因风而起，扬起的浪漫恒古蔓延，比拟了夜晚零下的浪漫，散乱在空中的头发，毫无保留的落下了醒目的一层白纱。
亦如他们汹涌的爱意潮起不落，同满天的雪一样毫不后悔来人间一趟，眷顾这两个世间的天使。
两个人有些偏执地想要真诚，想要鲜花和正式的表白，明确的爱，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还有被坚定的选择。
丁程鑫和马嘉祺爱情都是由最初的写信开始，信里的所有是他们对自己的保护，和面临外部世界的小心翼翼。但是在经历了迷糊不清的一段时期后，他们了解了彼此，知道彼此就是自己需要的人。
破旧的卡罗OK包间，只有一个厕所间一样大，两个人拥挤的待在小房间里，狭小的可以提；听见彼此的呼吸。
屏幕里的音乐放的足够大，丁程鑫就这样听着马嘉祺唱了一首又一首。每次点开歌单选歌的时候，他看着作词作曲的人名都会愣上几秒，然后转过头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用不好听的声音和丁程鑫介绍。
你看，这是我的歌，这原本是我的歌。
“是你的，都是你的，不管别人夺走的是什么，他们都不会理解你写歌的初衷和当时的所想，所以，他们永远也唱不出你的味道”
他垂眸注视着对方眼里的幽兰湖水，在眉骨的位置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仿佛在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告诉他他才是最棒的，一如当时马嘉祺在信里安慰他时一样。
天鹅的翅膀包裹住了受伤的玫瑰，羽翼卷起星河涌动，轻轻一扇就掀起千重巨浪。
手掌陨落在陨落欺负山川怀中的缝隙，唇舌贴近脖颈开出娇艳玫瑰，胸口洇出玫瑰汁液的刺目猩红，发烫的吻疯狂凿入每一根肋骨的间隙。骨髓里流淌的性欲与月色的沉迷一同腐败，躯壳深处的灵魂被抬上绞刑架，完全暴露出来。
要缠绵，要爱人，要撰写他们的未来，他们就像是一对亡命徒，享受当下，密谋往后余生。
你是我于泥潭中窥见的月亮，是我小心翼翼从泥中捧在手里的玫瑰，是从死海里救起来的天鹅，这一夜万物昏睡，独他们爱着彼此最清醒。
只爱他，爱到直到春都失色，星都陨落，月也溺亡。
马嘉祺吻过属于自己的璀璨星河，窥探了童话故事的谜底，慢慢长夜与昏暗的灯光相拥，他的额前发丝被打湿，可动作依旧不停。
沙发吱吱作响，身下的人叫的可怜，他把人搂进怀里，用自己的粗哑哄着他，感受对方粘腻的娇气。融入骨血，把他与自己合而为一，疯狂的掠夺，没有一个人说要停下来，有的只有沉闷的哭泣。
春意在夜晚宣泄的过分，明早又会躲起来留下寒冷。
温存与爱欲，听起来满是离别的味道。
丁程鑫送马嘉祺去了火车站，两个人一路上都在说彼此故乡的事情。重庆以北和河南以南，听起来就很相配。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谈论昨晚，因为昨天疯的过头。他们翻墙进了封起来的芭蕾舞剧院，在舞台上跳了一支舞，马嘉祺推着丁程鑫在聚光灯下转圈。他们在烂俗的卡罗OK包间唱了很多首歌，记录了马嘉祺的过去。
两个人如同疯子，拼命的在自己曾经渴望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在重庆北站不远的一个破旧的旅馆里度过了难以言喻的美妙的一夜。
“真的要走，不想再陪我几天嘛，你和我写信来往了那么久，思念的发泄就昨天一晚？”丁程鑫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对方，嘴里说着一些挽留的话，心存侥幸觉得对方会后悔。
“不了，我们...这辈子够了”马嘉祺的话听起来薄凉，但丁程鑫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
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封信，颜色有点泛黄了。他看着对方站在面前局促不安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于是，他也从盖着的毛毯里掏出一封信给他。
同时开口，同时笑出了声。
马嘉祺最后在丁程鑫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随后不带一丝犹豫的坚决转头离开。
两封信在对方背过身的那一刻悄然打开，诧异过后是满目的温柔与爱恋。
一封信上是用白色毛线拼成的白色天鹅，另一封信上是用可口可乐瓶的铁片粘的玫瑰。他们把彼此交给了对方。
我们...下辈子，和信里一样。
